我是一名记忆修复师,专门帮人抹除痛苦回忆。
今天接待的客户是个优雅女人,想忘记童年阴影。
当我潜入她记忆深处,却看见她浑身是血站在凶案现场。
被害者正是我的妻子。
“医生,什么时候开始治疗?”她微笑着问。
我按下警报按钮,诊疗舱瞬间变成全息审讯室。
她惊恐尖叫:“不可能!我明明清理了所有证据!”
“除了你的记忆。”我调出凶案现场投影。
血泊中,妻子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光。
女人突然诡异一笑:“你确定,要看清那晚的全部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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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像针尖一样扎进鼻腔,这是“安宁诊所”永不消散的背景音。我坐在诊疗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金属扶手,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沉沉压在城市参差的天际线上,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将那些闪烁着冷光的摩天大楼吞噬殆尽。雨要来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带着铁锈味的湿气,粘稠得让人呼吸不畅。
“林医生,下一位到了。”助手艾米的声音透过内线传来,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她是台完美的仪器,精准、高效,没有多余的情感。
“让她进来。”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喉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门无声滑开。她走进来,步履从容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午后花园茶会。米白色的羊绒开衫质地精良,包裹着匀称的身形,颈间一条纤细的铂金项链闪着低调的光。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精心保养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幽深的古井,偶尔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
“苏芮女士?”我站起身,公式化地伸出手。
“林医生,幸会。”她的指尖微凉,轻轻一触即分,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优雅疏离。她在对面的诊疗椅上坐下,姿态无可挑剔,仿佛那不是一张即将剥离她大脑深处最黑暗角落的工具,而是沙龙里舒适的沙发。
“请放松,苏女士。我们开始之前,需要再次确认您的诉求。”我打开面前的悬浮光屏,调出她的档案。照片上的她笑容温婉,与眼前的人重叠,却又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我的诉求很简单,林医生。”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我想忘记一些…很久以前的事。童年。”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压抑的天空,“一场意外,火灾。父母…都在里面。那晚的雷声,火焰的味道…还有那种…彻底被抛弃的感觉。”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恢复平静。“它们像幽灵,缠了我几十年。现在,我只想要安宁。”
安宁。这个词像一枚淬了毒的针,轻轻刺了我一下。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贩卖这种昂贵的“安宁”。
“明白了。”我点点头,手指在光屏上划过,调出复杂的神经链接协议。“‘蚀忆’程序的安全性极高,我们会精准定位并抹除与特定创伤事件相关的记忆链及其伴随的强烈情绪反应。副作用极小,您醒来后,只会感觉那段经历如同从未发生过的模糊梦境。”
“这正是我需要的。”她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那笑容完美得如同面具,“谢谢您,林医生。”
我站起身,走向房间中央那台泛着珍珠般柔和白光的椭圆形诊疗舱。它流畅的线条像一枚巨大的茧,安静地等待着包裹住另一个渴望遗忘的灵魂。舱门无声地向上滑开,露出内部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和密集排列的银色感应触点。
“请躺好,苏女士。我们即将建立深层神经链接,过程不会痛苦,但您可能会在潜意识层面经历一些记忆碎片的重现。请尽量保持放松。”我的声音平稳,是职业化的冷静,掩盖着每一次深入他人记忆深渊时都会泛起的、细微的不适感。
苏芮依言躺下,动作依旧优雅。感应带自动贴合她的身体,冰凉的触点贴上她的太阳穴和手腕。她的呼吸平稳下来,长长的睫毛覆盖住那双深井般的眼睛。
“链接建立中…”系统柔和的电子音响起。我坐回主控椅,戴上那副特制的神经感应目镜。视野瞬间被一片柔和的白光充满,接着,无数细密的彩色数据流开始飞速穿梭,如同星河倾泻。
“意识频率同步…目标区域锁定:皮层下杏仁核及海马体关联区…深层记忆检索启动…”
白光褪去。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味猛地冲入我的感官。视野被刺眼的橘红色火焰和滚滚浓烟填满。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的楼梯扶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热浪扭曲了空气。巨大的雷声在头顶炸开,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颤抖。
一个视角极低。是幼小的苏芮。
她蜷缩在楼梯下方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透过楼梯缝隙,她看到楼上父母卧室的门紧闭着,浓烟正从门缝里疯狂地涌出。女人尖厉绝望的哭喊和男人沉闷的撞击门板声穿透火焰的咆哮和雷声,狠狠砸在幼小的耳膜上。
“妈妈…爸爸…” 幼小的苏芮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眼泪被灼热的空气瞬间蒸干。她不敢动,巨大的恐惧将她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被火焰和浓烟吞噬,父母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最终被火焰的咆哮彻底淹没。世界只剩下毁灭的颜色和声音。一种巨大的、冰冷刺骨的被遗弃感,像烙印一样,深深烙进了灵魂深处。
场景骤然破碎、重组。不再是火灾,不再是童年。
是雨夜。冰冷的,连绵不绝的雨。
视角不再属于幼童,而是漂浮的、冰冷的观察者。地点似乎是一个旧仓库的角落,堆满了废弃的机械零件和蒙尘的油布,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潮湿霉烂的混合气味。
然后,我“看”到了她。
苏芮。成年的苏芮。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我的视角。不再是诊疗室里那个优雅从容的女人。她的米白色开衫不见了,身上是一件深色的、被雨水浸透的连帽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微微颤抖着。
地上,有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倒在那里,侧着脸,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被雨水和某种深色的液体粘成一缕缕。那液体正从她身下缓缓漫开,像一条蜿蜒的、不祥的暗红色溪流,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苏芮猛地转过身。
她的脸暴露在仓库高处一盏残破吊灯投下的惨白光束里。那张精致的脸孔此刻完全扭曲了,写满了原始的、动物般的惊惶和一种毁灭性的狂乱。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地扫过地上的女人,又惊恐地扫视着周围,仿佛被无形的恶鬼追赶。她的右手紧紧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手里似乎…是空的?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血液从四肢百骸疯狂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瞬猛烈地炸开,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的嗡鸣。
不可能!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个女人的侧脸上。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粘在苍白的皮肤上。即使隔着记忆的迷雾,即使只是一个侧影,那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也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的理智。
是晓芸。
我的妻子。她失踪了整整八十七天。警方动用了所有手段,只在那片废弃的旧工业区外围找到她的一枚耳钉,再无任何线索。他们倾向于她卷入了帮派地盘争斗,误伤致死,尸体被处理了。我拒绝相信,像个疯子一样寻找,直到绝望将我拖入深渊。
而现在,她就在这里。躺在我客户的记忆里。躺在冰冷的血泊中。
苏芮的喘息声在死寂的仓库里显得异常粗重。她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猛地蹲下去,双手颤抖着,开始疯狂地在晓芸身上摸索、翻找。她在找什么?钱包?首饰?她的手掠过晓芸的脖颈、外套口袋…动作慌乱而粗暴。
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她的目光凝固在晓芸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铂金戒指在惨淡的灯光下,固执地闪烁着一点微弱却刺眼的光芒。
是我的婚戒。是我亲手戴在她手上的。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将我整个冻结在主控椅上。目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戒指,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血红色。愤怒、悲痛、难以置信的狂潮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撕裂。
“林医生?林医生?” 助手艾米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现实与记忆的碎片在脑中激烈碰撞、爆炸。诊疗舱柔和的白光,记忆里冰冷的雨夜,苏芮扭曲的脸,晓芸苍白的侧脸,还有那枚戒指…所有画面疯狂地旋转、重叠。
“医生?”苏芮的声音透过神经链接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期待被“治愈”的松弛感,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我的意识。“链接建立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那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甚至隐隐含着解脱的期盼。它彻底点燃了我心中那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开始治疗?抹去这段记忆?抹去她杀死晓芸的证据?让她带着优雅的微笑走出这间诊所,继续享受她的“安宁”?
“现在就开始。”我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闪电般移动,不再是启动“蚀忆”程序,而是重重地拍下了那个隐藏在界面深处、从未被动用过的猩红色按钮——紧急隔离与记忆强制固化协议!
嗡——!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诊疗室内炸响!红光疯狂地旋转闪烁,像无数只充满恶意的眼睛,瞬间吞噬了原本柔和的白光。这警报不是对外,是对内!是针对被束缚在诊疗舱内的目标!
“啊——!” 苏芮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痛苦。她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感应带瞬间收紧,将她死死固定在躺椅上。那台温和的“茧”,在警报声中冷酷地变形、延展。透明的强化玻璃幕墙从舱体两侧和顶部急速升起、合拢,发出沉重的机械咬合声,将苏芮彻底囚禁在内。原本柔和的内部照明被刺目的、足以穿透一切伪装的强白光取代,将她脸上每一寸肌肉的抽搐都照得纤毫毕现。
舱内的柔和曲面在机械臂的驱动下冷酷地折叠、重组,几秒钟内,一个冰冷、高效、充满审讯意味的全息投影审讯室在玻璃幕墙内形成。数道幽蓝的光束从天花板和墙壁射出,在苏芮身体周围快速扫描,勾勒出她的骨骼轮廓和生理指标的实时波动图谱,刺眼的红色数字在她头顶跳动——心率:172,血压:飙升。
“不!怎么回事?!放开我!林修!你做了什么?!”苏芮的声音透过内置扬声器传出,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愤怒。她疯狂地挣扎,但束缚带纹丝不动。那双曾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睛,此刻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是纯粹的、原始的惊骇。她精心维持的优雅假面,在警报的红光和冰冷的囚笼前,被彻底撕得粉碎。
我没有说话。手指在主控台上稳定而快速地操作,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只不过切割的是谎言。目标:苏芮的记忆深处,那个雨夜的废弃仓库角落。我强行绕过她意识的反抗,调动诊所最高权限的计算力,将那段被深埋、被试图遗忘的碎片,从她记忆的沼泽深处暴力拖拽出来,进行最高精度的三维重构。
嗡……
全息投影的光芒在玻璃囚笼内亮起,由模糊迅速变得清晰、立体、纤毫毕现。废弃仓库的肮脏角落被完美复刻:冰冷的水泥地,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零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蒙尘的油布随意搭着。冰冷的雨水仿佛真的从虚拟的破败屋顶滴落,在投影中形成细密的雨帘,砸在地上,溅起微小、冰冷的水花。
场景的核心,是倒在地上的晓芸。
她侧卧的姿势,凌乱粘在脸颊上的湿发,身下那片仍在缓缓晕开的、刺目的暗红色血迹…每一个细节都被冷酷地放大、重现。仓库高处那盏残破吊灯投下的惨白光束,精准地打在她身上,照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铂金婚戒。戒指在虚拟的光线下,固执地折射出一点冰冷而清晰的微光,像一颗凝固的、绝望的星辰。
“不…不可能!”苏芮的尖叫声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她的身体在束缚带里剧烈地扭动,如同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想要逃离这恐怖的景象。“删掉它!关掉!你不可能有这个!我清理过了!全都清理过了!指纹、脚印、监控…所有痕迹!那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找过!警察找过!什么都没有!”
她的嘶吼在狭小的囚笼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我的心上。她承认了!她亲口承认了“清理”!
“除了你的记忆,苏芮。”我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进去,冰冷、坚硬,如同审判之锤敲击在铁砧上。“你清理了现场,你处理了证据,你甚至可能处理了…她的身体。”我盯着全息投影里晓芸安静得令人心碎的侧脸,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搓碾碎,剧痛让我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你清理不了你大脑里录下的这一切。你的恐惧,你的慌乱…还有这个!”我的手指猛地指向全息影像中那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刺眼的戒指光芒。
苏芮的挣扎骤然停住了。她的身体僵硬在束缚带里,只有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像濒死的风箱。她死死地盯着投影中晓芸手上的戒指,又猛地抬头,透过透明的玻璃墙,看向主控台后的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疯狂的恐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甚至…一丝扭曲的笑意。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她用力地眨了眨,却没有移开视线。嘴角的肌肉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形成一个极其僵硬、又极其瘆人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玩味和一种…冰冷的怜悯?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笑,从她喉咙里挤出来,通过扬声器放大,在充斥着警报余音的诊疗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诡异。
“戒指…是啊,戒指。”她喃喃着,声音低沉下去,却像毒蛇吐信般钻进我的耳朵。“林医生…林修…”她念着我的名字,语调缓慢而古怪,像是在品味着什么。
她的目光,那诡异的目光,穿透了玻璃墙,穿透了全息投影的血腥,直直地钉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充满嘲弄的寒意。
“你那么确定…要看清那晚的全部真相吗?”她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骤然加深,扭曲得如同恶鬼的面具。“关于你亲爱的妻子…为什么会一个人,深更半夜,出现在那个地方?关于她…到底在替谁工作?关于那枚戒指…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自以为坚不可摧的认知壁垒上。
替谁工作?戒指意味着什么?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全息投影。晓芸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虚拟雨水中,无名指上那点微光,此刻不再仅仅是悲伤的象征。它突然变得无比陌生,像一枚冰冷的、带着问号的烙印,灼烧着我的视线。
苏芮喉咙里发出低沉、断续的笑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在警报声残留的嗡鸣中格外刺耳。她的目光黏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仿佛在欣赏一场由她亲手导演、终于迎来高潮的戏剧。
“看看她啊,林修!”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穿透强化玻璃,“看看你圣洁的妻子!看看她手上的东西!那真是你给她的婚戒吗?还是…某个更值钱的‘钥匙’?”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眼神却亮得骇人,“‘人类记忆计划’…你听说过吗?嗯?他们给的报酬…足够买下十座‘安宁诊所’!可惜,她太贪心,也太不小心了…”
“人类记忆计划”?
这五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一个模糊但极其危险的轮廓在脑海中急速成型。尖端神经科技、政府背景、高度机密…传闻中他们在进行某种禁忌的记忆工程实验,涉及记忆植入、篡改,甚至…人格重塑?晓芸…她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恐惧感攫住了我。我的手指悬在主控台上,指尖冰凉。苏芮的话是毒蛇的陷阱?还是…指向另一个更黑暗深渊的钥匙?她扭曲的笑容在刺目的白光下如同鬼魅,死死攥住了我的目光。
就在这时——
嗡!
主控台上方,一面原本只显示生理数据的小型悬浮屏幕,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画面瞬间切换!
不再是苏芮的心跳曲线。
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极其醒目、设计精良的电子海报。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辰,中央是一枚完美无瑕、缓缓旋转的铂金指环,其造型与晓芸手上那枚婚戒惊人地相似!指环下方,是一行优雅却冰冷的烫金字体:
**【“人类记忆计划”——重塑心智,引领未来。您的记忆,我们的蓝图。】**
海报底部,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深色徽记一闪而过——双蛇缠绕权杖的抽象图案。这个标志…我绝对在哪里见过!不是公开场合,是…在晓芸遗落在家中的、一份加密级别极高的项目保密协议的附件页角落!当时她只含糊地说是某个大型生物制药公司的保密要求…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击着耳膜,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戒指…钥匙…“人类记忆计划”…晓芸的保密协议…
苏芮那诡异、扭曲的笑容,此刻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所有的认知壁垒。真相的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开始在我脑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合。晓芸的深夜外出,她偶尔流露出的焦虑和欲言又止,那个消失的加密协议附件…还有苏芮那句“她太贪心,也太不小心了”…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我喉咙里挤出。我猛地看向玻璃囚笼里的苏芮。她依旧被束缚着,脸上那令人胆寒的笑容却加深了,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残忍的怜悯,仿佛在无声地说:看啊,深渊的入口,就在你脚下。
我的手,那只悬在主控台上、本应继续挖掘她记忆深处每一个血腥细节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悬停在控制记忆回溯进度的虚拟滑杆上,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是继续?将这头揭露了骇人秘密的凶兽彻底剖开?还是…停下?
警报的余音在耳蜗深处凝成一根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全息投影里,晓芸躺在冰冷的血泊中,那枚戒指在虚拟的雨水中幽幽反光。苏芮的狞笑如同刻在玻璃上的诅咒。
真相的碎片像烧红的烙铁,在脑中疯狂冲撞。晓芸深夜的秘密任务,那枚可能并非婚戒的“钥匙”,“人类记忆计划”禁忌的蓝图……苏芮那句“她太不小心了”,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我的妻子……她到底卷入了什么?她真的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某种黑暗交易的参与者?甚至是……背叛者?
这念头本身就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我的胃部,翻涌起一阵剧烈的恶心。
“林医生!”艾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外部通讯请求!最高优先级加密频道!来源……被标记为‘蜂巢’!”
“蜂巢”!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那是“人类记忆计划”内部安保部门的行动代号!他们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苏芮身上有追踪器?还是诊所的系统……早就被渗透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混乱和痛苦。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手指不再犹豫,闪电般在控制面板上划过。
首先,切断!物理隔离所有外部网络连接!诊所瞬间进入信息黑箱状态。
紧接着,目标锁定:苏芮!强化束缚!神经抑制药剂微量注入!她亢奋而扭曲的表情瞬间一僵,眼神中的疯狂被一层生理性的迟钝覆盖,身体瘫软下去,只剩下急促的呼吸。
“艾米!”我的声音嘶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诊所一级封锁!所有通道!启动‘静默’协议!屏蔽一切外部扫描!没有我的生物指令,一只蚊子也不准飞出去!”
“指令确认。一级封锁启动。‘静默’协议激活中。”艾米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效率。
诊所深处传来沉重的机械咬合声和能量屏障启动的嗡鸣。我们被暂时封死在这座高科技的坟墓里了。
我猛地转回身,目光如刀,再次刺向玻璃囚笼内瘫软的女人。恐惧被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取代——一种必须掘地三尺的决绝。苏芮是钥匙,是通往那个吞噬了晓芸的黑暗世界的唯一活体门径。她的记忆,不再是简单的罪证,而是地图,是生存下去的筹码!
手指带着决然的力度,猛地推动主控台上的虚拟滑杆。
“记忆回溯,”我的声音如同从冻土中凿出,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空气里,“继续!深度挖掘!时间锚点:案发前二十四小时!目标:所有与‘人类记忆计划’、‘戒指’、‘晓芸’相关的记忆碎片!给我挖出来!”
滑杆推至极限。
嗡——
刺目的白光再次充斥神经感应目镜。这一次,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巨大的、失控的坠落感猛地攫住了我,仿佛灵魂被强行从躯壳中抽离,狠狠掷入一条由破碎画面和尖锐噪音构成的湍急河流。无数混乱的色块和扭曲的声波在眼前疯狂闪烁、炸裂,伴随着苏芮意识深处被强行撕裂时发出的、非人的精神尖啸。
强行突破她深层记忆的防火墙,如同用血肉之躯撞击钢铁洪流。巨大的信息过载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意识壁垒,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飞速掠过无数无法辨识的碎片:加密文件的快速滚动、模糊的实验室场景片段、一闪而过的晓芸的侧脸(带着一种陌生的焦虑?)、冰冷的金属门禁、还有苏芮自己极度紧张、屏住呼吸的视角……
“警告!深层记忆防火墙抵抗加剧!意识链接稳定性下降至临界点!” 艾米冰冷的电子音像警钟在脑中炸响。
“压制它!”我几乎是咆哮出来,牙龈咬出了铁锈味。手指在主控台上输入一串超频指令,将诊所备用能源全部压榨到神经链接端口。目镜视野边缘开始出现危险的红色闪烁和雪花噪点,链接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一个相对清晰的片段在混乱的湍流中猛地定格、放大!
视角:第一人称。是苏芮。她似乎在一条光线昏暗、充满未来感的金属走廊里急速行走,脚步放得很轻。背景音是低沉的、有规律的机器嗡鸣。前方不远处,一扇厚重的、印着双蛇缠绕权杖徽记(与海报上一致!)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技术员模样的人匆匆走出,手里捧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微光的、书本大小的黑色金属匣子。技术员神情专注,并未注意到角落阴影中的苏芮。
苏芮的视线死死锁定了技术员制服胸口的身份卡,还有他手里那个金属匣子。她的呼吸在记忆中变得极其细微,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专注。画面快速切换:技术员将金属匣子放入走廊尽头一个开放式储物格内,用身份卡在旁边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储物格亮起微弱的蓝光。技术员转身离开。
苏芮立刻动了。她像一道影子,无声地滑到那个储物格前。她的右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个极其精巧、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卡片状物体,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金色电路纹路。她将这“卡片”猛地按在储物格的感应区上!
滋啦!
一声极其细微的电流声在记忆中响起。储物格原本稳定的蓝光瞬间变得紊乱、闪烁,如同接触不良。保护盖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解锁声,向上弹开了一条缝隙!苏芮的手指快如闪电,探入缝隙,精准地捏住了匣子里的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方形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芯片!
得手!
就在这一瞬间,记忆视角猛地转向走廊另一侧!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女人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拐角阴影里,似乎刚从另一扇门出来!她侧对着这边,正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眉头微蹙,神情有些凝重。
是晓芸!
苏芮的视角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显示出她内心的惊骇。她猛地缩回手,将黑色芯片死死攥在掌心,身体迅速缩回旁边的设备阴影里,屏住呼吸。晓芸似乎并未察觉异常,她放下手腕,拢了拢风衣的领子,转身,步履匆匆地朝着与苏芮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粗暴地掐断。但那个画面死死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苏芮用那诡异的“卡片”盗取黑色芯片,以及拐角处晓芸那浑然不觉、却心事重重的侧影!
“芯片…” 我下意识地低吼出声,心脏狂跳,“她偷了什么?!那个卡片是什么?!” 苏芮瘫在诊疗舱里,在神经抑制和记忆挖掘的双重冲击下陷入半昏迷,对我的问题毫无反应。
“分析记忆片段中的未知设备!”我急促地命令艾米。
“正在比对…数据库无匹配记录。设备特征:超薄柔性基板、高密度金质电路、未知能量特征…初步判定为高度定制化、用于突破特定加密系统的物理密钥。”艾米的回答迅速而冰冷。
物理密钥…突破“人类记忆计划”的安保?苏芮不是一个人!她背后有组织!有能力制造这种尖端破解工具的组织!她的目标就是那枚黑色芯片!晓芸的出现,是纯粹的意外?还是……她也在追踪那枚芯片?她凝重的表情…她深夜出现在那个废弃仓库…
“警告!诊所外部屏障遭受高强度扫描!来源:‘蜂巢’!预计突破时间:4分37秒!”艾米的警报声如同丧钟。
时间不多了!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全息投影中,晓芸无名指上那枚幽幽闪光的戒指。它不再仅仅是悲伤的象征。它像一个冰冷的谜题核心。苏芮偷走的芯片,和这枚戒指有关?晓芸出现在仓库,是因为戒指?还是因为芯片?
“戒指…”我猛地转向苏芮,声音因极度的紧绷而嘶哑,“扫描她!全身扫描!任何植入物!任何异常能量信号!特别是…手指!”
指令发出。囚笼内,数道更精细的幽蓝光束立刻聚焦在苏芮身上,尤其是她的双手。高精度扫描数据瀑布般在主控屏上刷新。
“发现异常!”艾米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波动,“目标右手无名指皮下组织!检测到微弱、高频、加密形态的生物共振信号!信号特征…与案发现场全息投影中被害人戒指残留能量波纹高度吻合!匹配度:99.8%!”
嗡!
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戒指!信号!
苏芮那句疯狂的话再次在脑中炸响:“…那真是你给她的婚戒吗?还是…某个更值钱的‘钥匙’?”
钥匙!数据钥匙!身份密钥!
晓芸的戒指是“钥匙”!苏芮盗取的黑色芯片也是“钥匙”?或者…是戒指指向的“锁”里的内容?苏芮杀了晓芸,是为了夺走戒指?还是…为了阻止晓芸拿到芯片?又或者…两者都要?!
“人类记忆计划”…他们在保护什么?又或者…在掩盖什么?晓芸,她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受害者?追踪者?还是…另一个试图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人?
无数尖锐的问题如同冰冷的毒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大脑。而外部,“蜂巢”的扫描波如同无形的绞索,正在一寸寸收紧。诊所的合金墙壁在无声中微微震颤,仿佛能听到外面巨兽迫近的沉重脚步。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滴在主控台冰冷的金属表面。我的手,那只决定命运的手,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是孤注一掷,继续深入苏芮这片充满致命陷阱的记忆沼泽,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关于晓芸的最后真相?还是立刻销毁一切,抹掉苏芮这个烫手的活体证据,带着无尽的疑问和绝望,尝试从“蜂巢”的天罗地网中杀出一条渺茫的血路?
玻璃囚笼内,昏迷的苏芮在神经抑制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全息投影中,晓芸手上的戒指,依旧在冰冷的虚拟雨水中,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光芒,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
更新时间:2025-06-11 01:4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