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 6 月 9 日,春城幸福小区发生一起命案。
两名被害人被制成了木偶,家中男主人不翼而飞。
1
接到通知后,我和搭档李童迅速赶往现场。
案发地点位于小区 A 栋的第一单元 602 室,死者是一对儿母女。
母亲叫宋丹,39 岁。
女儿叫王露露,12 岁。
报案人是宋丹的邻居。
据调查,三天前,宋丹母亲给她打来电话,却发现始终无人接听。
老人担心之余前来探望,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女儿和外孙女那凄惨的尸体。
邻居撞见因心脏病发作而晕厥的老人,以及可怕的现场,便火速报了警。
两名死者跪地相拥。
她们的四肢、头颅,乃至各个关节都被拆分开来,又被凶手用铁丝、粗长的螺丝和齿轮等重新拼组,俨然两个人肉木偶。
血液流淌到地板上,汇聚成一个独特的图案。
该图案似以“卍」”字作为主结构,最中间是一颗眼睛,每个边又延伸出数道分叉,每个分叉的顶点是类似手掌的图案。
整个现场颇具仪式感。
法医称死者死亡时间为三天前,被害人的胃里都有农药残留,肝脏、食道和胃等都存在严重的腐蚀迹象。
所以死者死于中毒,并在死后被凶手弄成眼前的样子。
至于那些汇聚成图案的血液,经过 DNA 检测证实是宋丹母女的。
我们还在卧室找到了盛放农药的瓶子、锯条和手术刀等凶器。
这家的男主人名叫王磊,43 岁,是一名出色的高中物理教师,曾多次在省市级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
茶几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里,王磊身形消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皙,文质彬彬。
案发后他始终没有露面,给他打去电话,那边却处于关机状态。
在前往其任职的学校调查一番后,我们得知他早在一周前就离职了。
一个前程似锦的优秀教师无端离职,并在妻女遇害后失踪,这无疑是反常至极,所以王磊被列为第一嫌疑对象。
然而,这个猜测又很快被推翻了。
首先,在调查了王磊的社会关系后,我们得知他为人忠厚、老实,提到他的人无不竖起大拇指。
此外,据邻居和亲朋描述,王磊和宋丹的感情一直很好,因此他属于人们口中的好丈夫、好父亲。
其次,现场被凶手处理过,任何指纹都没留下,包括宋丹母女的。
王磊若要逃避罪责,没理由在处理指纹后又选择失踪,因为此举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最后,小区的监控显示,王磊最后出现的时间是离职那一天,而且他在离开小区后再未返回。
如果说宋丹母女死于三天前,那么王磊显然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当然,考虑到王磊乔装返回小区的可能,我们又通过监控对戴口罩、帽子和身穿玩偶服等出入小区的人进行了搜寻。
结果显示这段时间里,并没有此类人士出入过小区。
至于其他业主,乃至出现在监控里的其他社会人员等,也都有着充分的不在场的证据。
因此,面对王磊的失踪,我们不由推测,他或许也遇害了,凶手另有其人。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僵局。
2
由于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宋丹母女的案子,也许是压力有些大,我每次入睡都会梦到宋丹母女的死状,及那个由鲜血汇聚成的图案。
随着梦到的次数不断增多,梦的内容开始发生变化。
最近几次做梦,那个“卍”字结构的图案会变得愈发实质化,变成一种由不知名元素构成的奇特物体。
图案中间的眼睛在注视着大地,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压。
然后,“卍”字的每个边延伸出的分叉状物质,会转化为修长的触手,而触手顶端镶嵌的手掌掌心会发生裂开的迹象。
在裂口的中心处,有着许多的丝线在蠢蠢欲动。
每到这时,梦便醒了,我则会感觉格外疲惫,且头痛欲裂。
3
没过多久,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案发后的第二周周末,我和李童重返现场。
在进一步的搜查中,我在洗衣机底部找到了一个泛黄的日记本。
日记中记载着一堆公式,以及独特的类似于某种文字的符号。同时上面还有镶嵌着齿轮、螺丝等零件的人体躯干素描。
整体来看,这更像是一份设计草图。
李童惊呼:“最后这张图,怎么和宋丹母女死亡的场景那么像?”
我仔细一看,那幅画中的两个人的姿态,的确和宋丹母女的死状一致。
草图下方还有一段话——“杀死她们,解放她们,救赎她们”
这段话的下方是一个造型独特的 logo 涂鸦,其形状和现场血迹汇成的图案完全相同。
下一页,出现了撕裂的痕迹,说明那一页纸被人带走了。
再下一页,则无比突兀地写着一个鲜红的数字6。
经字迹对比,我们发现这个日记本正是王磊的。
王磊再度被列为第一嫌疑对象。
关于他是如何在离开小区后,实现远程作案的问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存在同伙。
因此,我们在加大对王磊的搜寻力度的同时,又对出入过小区的人群进行了二次盘查。
最后,经法医查证,日记本上的数字6是用血书写的,血液来源则是王磊。
我不认为这是王磊的随手涂鸦,但也只有在抓到他后才能得到答案。
就在大家做好长期的“战斗”准备之际,案件出现了转机。
王磊自首了。
4
王磊于清晨 5 点 10 分来到警局,并坦白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态自若,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悔恨和紧张的气息。
审讯时,我刚要询问他的作案过程和动机,他却抢先开口。
他问:“两位警官怎么称呼?”
我说:“我叫张龙,他是李童。”
他说:“张警官,相信你们已经找到我留在家里的日记本了吧?”
我拿起那个日记本晃了晃说:“既然你承认杀人的事实,麻烦具体说一说杀人的动机、过程,以及你的帮凶。”
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提出了一个问题:“张警官,您相信神的存在吗?”
李童怒斥一声:“请你回答问题,不要耍花样!”
王磊则笑着说:“我人就坐在这儿,跑不了,您何必要那么激动?况且你们不是很好奇我的作案动机、手法吗?那就慢慢地聊,因为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和这个案件有关。”
我紧忙制止即将发怒的李童,耐着性子说:“我来回答你吧。这个世界是唯物的,神并不存在。”
王磊洋洋得意地笑了:“我就猜到张警官会这样回答。要不换个问题,请问您听说过梦游吗?”
我说知道,并示意他说下去。
他说:“2009 年,美国密苏里州有个叫安娜赖安莫的女人莫名增重 63.5 公斤,无论她采取任何节食方法还是不断增重。最后她的母亲发现,她每到晚上就会梦游,并吃掉冰箱里的食物。还有一则报道,一个叫玛利亚哈德森的英国女人在梦游的状态下居然做出持刀抢劫的行为。
医生说梦游是一种睡眠障碍,为何梦游的人却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平时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梦游时只是漫无目的的行走,也不会撞倒墙壁或摔倒,又是什么帮我们规避了这些危险呢?要知道,平日走夜路时,哪怕我们再小心翼翼,也会不经意地踩到钉子,踢到石头。”
说完这些,王磊看向我:“难道人在梦游时会附带蝙蝠的雷达系统?所以我想请警官站在科学的角度,解释一下这个现象。”
我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他轻哼一声:“现在我们再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为何每一个梦游的人,都不会拥有梦游期间的记忆呢?”
我说:“或许梦游时大脑不会接收和处理信息,自然也没有记忆。”
他当即否定,然后微微弯下身子,压低声音:“有没有可能,梦游时的我们并不是我们?那时我们所做的事,也并非我们所愿?比如一些杀人犯,也许他们行凶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自我意识的支配?”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旋即冷笑:“你该不会是想说,你是在梦游期间杀死了自己的家人吧?”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推脱罪责的手段,但有时又很有效。
一旦凶手被认定患上了某种发病时,不可自控的精神疾病之后,就会让案件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但出人意料的是,王磊一口否认了我的判断,甚至对此颇有微词。
他问:“张警官,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可没想过推卸责任!”
我说:“那为何要说这些和案件无关的话题?”
“还记得我最开始问的问题吗?”
“神是否存在?”
“没错!所以,您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正在梦游的人实际上是受到神的支配?当我们进入到睡梦中,神会操控我们的躯体,让我们做一些事情。任何人,都逃离不了神的掌控。我们就是神的提线木偶,它可以任性地让我们做一些我们不愿去做的事情。”
王磊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理科人才,应该对科学持有坚定不移的信仰。
很难想象,这种玄之又玄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
5
我沿着王磊的话询问:“所以你想表达的是,你杀死自己的妻女,并残忍地将她们制作成木偶,是神的旨意?”
王磊再一次否认:“您怎么总觉得我是在逃避罪责呢?虽然站在生物学的角度来讲,我终止了宋丹母女的生命。但是站在神的角度,我却是在救赎她们,我是在帮助她们摆脱神的操控!”
他继续强调:“神会通过对经络、骨骸实现对我们的操控,只要将这些东西改造,形成崭新的生命,就会打破平衡,切断神与人的联系。虽然这个过程会失去肉体上的生命,却可以获得灵魂上的自由!”
我问:“你的妻女也出现了梦游的问题?”
“还没有,但终有一天会被控制,我只是提前帮助她们解脱。不止如此,所有人都逃脱不了被神操控的命运。”
“现场用鲜血画出来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那是觉醒者的图腾,是我们的精神象征,我们称之为觉醒之眼,只有以它为根基举行觉醒仪式,才能发挥该有的效果。”
觉醒者?
觉醒之眼?
这两个名字还挺中二的。
我翻开日记,仔细打量着那个 logo。
先前还没觉得怎么样,但这次一看,却有种莫名的惊悚和怪奇之感。
它就像一个疯狂膨胀的红色旋涡,“卍”中间的眼睛是风眼,延伸出的手仿佛随时会将看它的人抓到一样。
我突然脱口而出:“你又怎么确定现在你经历的是真实的,而不是梦游?”
王磊陡然一愣:“你说什么?”
李童推了推我:“张哥,你怎么了?”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那番话,当时完全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就好像这是设定好的台词一样。
李童找借口喊我来到门外,然后递来一根烟:“张哥,您最近太累了,等解决了这个案子,就休息休息吧。”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烟,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没事吧?”
“没——”我摇着头,被呛得说不出话。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款香烟,不知为何,今天吸起来却很辣嗓子。不对,这更像是第一次吸烟时的感觉。
回到审讯,我梳理了思路,将重点放在王磊提到的“我们”、“觉醒者”和“精神领袖”等关键词上。
我问:“你刚才似乎是提到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和你一样?你们自称为觉醒者?这是一个组织?”
王磊说:“可以理解为一个组织,但确切地说,我们是看穿现实的觉醒者!我们注定要摆脱既定的命运,摆脱神制造的牢笼!”
“根据我们的调查,宋丹母女遇害时你并没有在小区内,所以有帮凶协助你远程作案,那个人也是你们觉醒者的一员?”
“是的。”
“他是谁?”
“他已经死了,在我的帮助下,他解脱了!”
我没想到王磊就这么轻松地交代了一切:“按照你的逻辑,只有被制作成木偶才可以解救自我,你为什么还要前来自首呢?要知道,就算将你执行死刑,我们也不会干出将死人制成木偶的变态行径。”
王磊毫不在意地说:“看来张警官是担心我使诈啊!您想多了,觉醒是人类摆脱神操控,实现自我飞跃的必然。我不过是牺牲自我来唤醒更多的人,让大家都能得到救赎。这才是最有意义的!”
我最后举起那个日记本,指着上面的数字“6”问:“这数字代表什么?是你们组织联络用的暗语吗?”
王磊愣了下:“那不是我写的。奇怪,在杀死宋丹母女之前,我就看到了这个数字,可我记得那一页已经被我撕下来扔掉了。”
我说:“这既是你的字迹,上面的血液也是你的,难道你还要狡辩吗?”
王磊说:“且先不谈它是不是我写的,如今我已经坐在这儿了,这数字代表什么还有意义吗?当然,就像之前您说的那样,我怎么能确定此刻是不是梦游呢?也许这数字是我梦游的时候写上去的。若是这样,我对宋丹母女所做的一切可就太及时了,起码她们不会遭遇这样的经历。”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于是我又问:“还有哪些人是你们的一员?”
王磊笑了:“任何人都可能是我们的一员,比如张警官您,当您相信了我的话,您便是我们的一员了。”
他顿了顿,突然神秘地说:“其实有一点我没告诉你们,宋丹他们娘俩没有死,她们还会活过来,真正具有独立人格地活着,哈哈!”
正如我之前的猜测,王磊是那种偏执,且出现了妄想症的疯子。
偏执会让人变成英雄,但更容易让人沦为刽子手。
亦如王磊。
审讯后的第三天,帮凶的尸体被找到了。
此人名为刘国栋,39 岁,是一名送水工。
他死于失血过多,现场同样出现了觉醒者的图腾。至于刘国栋本人,正如王磊描述的那样,被制成了木偶。
就这样,一起惨烈的凶案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但也有值得推敲的地方,如果刘国栋做好了杀人后赴死的准备,为何还要临时清理掉现场的指纹呢?
对此,王磊的回答是:“刘国栋的妻子是在梦游时自杀的,他担心未来的自己也会被神操控,所以才加入组织。不成想他突然反悔,想要脱离组织,所以行凶后又回到现场处理掉了指纹,所以我只能杀了他。当然了,我这是在帮他,让他迷途知返!”
至于刘国栋为何会反悔,中间发生了什么,王磊始终不肯说。
谁能想到,凶杀案会牵扯出一个邪恶的组织。
神自然不可能存在,梦游也只是一种精神类的顽疾罢了。
但不论是哪个年代,总会有人钻科学的漏洞,将这些看似玄秘的事儿与神挂钩,衍生出邪恶的理念,带给他人伤害。
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害,我们针对觉醒者的组织展开了深入调查。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随着调查持续深入,竟牵扯到了多年前的一个案子。
6
经过一个月的走访调查,以及对王磊的进一步审讯,我们得知觉醒者属于放养型组织,没有根据地,没有领袖。
所以王磊当时才说,任何人都可能是他们的人。
平日里,他们彼此间几乎不会联络,自然不会知晓彼此的存在。
这就比较麻烦了,因为很难像打击其他罪恶组织那样,通过擒贼先擒王的方式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社会而言,那些漏网之鱼无疑是隐患,是定时炸弹。
另外,当我问到觉醒者的起源时,王磊却表示并不知晓。
不过他后面倒是提到了一个被唤作“安老师”的人,并声称此人在觉醒者中扮演着先驱导师的角色。
王磊正是被此人带入觉醒者的道路。
从某种角度来讲,或许可以将这个安老师看做为觉醒者的领袖。
我曾询问王磊,为何如此轻而易举地出卖组织、出卖同伙。
他则表示觉醒者是在与神抗争,其余的他们并不在乎。
这种极端而又反常的思想,无不揭示了觉醒者的变态之处。
起初我们以为抓捕安老师的过程会比较麻烦,甚至猜测他可能拥有通天的本领,不成想第二天就找到他了。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竟是桥下常驻的老菜农。
记得以前我为了照顾他的生意,还在他这里买了很多次菜。
面对我们的造访,他几乎没有一丝紧张。
他笑呵呵地对我说:“俺记得您,您是叫张龙的警官吧?您经常在俺这里买菜,俺还得谢谢您哩。”
我说:“我是该称呼您安大爷,还是安老师呢?”
他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啥子老师不老师的,那是他们抬举俺哩。”
“他们?是指觉醒者这个组织的其他成员吧。”
“警官您都知道了,就别挖苦俺哩。俺在这里等你们许久哩,放心,俺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的。”
他这积极配合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我以为他要据理力争一番。
老头名为安林桂,75 岁,无儿无女。
他干瘦黝黑,身形佝偻,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单看外表,很难将他和觉醒者的先驱导师联系在一起。
我们曾对他的社会关系和履历进行过调查,他生活在一个名为安家村的小山村里,三年前来到这里,以卖菜为生。
他几乎没受过任何教育,属于彻头彻尾的文盲。所以我无比好奇,这种人是如何成为觉醒者导师,并洗脑了王磊的。
回到警局,安林桂坐在审讯室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我说:“发生在幸福小区的惨案,相信你已经在新闻上看到了。而凶手正是你们的成员,王磊。他说行凶的动机源于你们组织的——教义?嗯,姑且这么比喻吧。”
安林桂说:“俺可没让他杀人哩,嘿嘿。”
我冷笑:“王磊已经伏法,对觉醒者的事也是供认不讳,你觉得你能置身度外吗?作为觉醒者的导师,你的罪比他更重。”
他连连摇头:“如果觉醒者是邪恶的组织,那俺一定会逃哩。可是现在俺并没有逃跑,是因为俺见过神迹。所以你们来抓俺,俺根本就不害怕。至于王磊犯下的大罪,嘿嘿,俺可没教唆他杀人哩。”
我问:“你和王磊是怎么认识的?觉醒者这个组织成立了多久了?其他成员还有谁?”
安林桂敲落烟袋锅子里的灰,不紧不慢地说:“关于张警官您提出的这些问题,还得从头说起,说来话长哩!”
我点点头,静待后话。
7
安林桂原本有个搭伙过日子的老伴,名叫秋红。
四年前的秋天,秋红流浪到安家村,被安林桂一眼相中,然后她便住进了安林桂的家里。
秋红这个名字便是安林桂给她取的。
二人一开始过得很融洽,直到有一天,秋红无缘无故地打伤了邻家孩子,惹得两户人家大吵一番。
经过村医检查,发现秋红患有精神疾病。
此次以后,村民便对安林桂二人避之如鬼神。
安林桂担心秋红再出门伤人,便在做农活时将其锁在家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但安林桂忽略了件事,秋红在发病时可以伤害别人,自然也会伤害他。
一年后的某天夜里,睡梦中的安林桂突然惊醒,他惊恐地看到秋红拿着菜刀站在床前,菜刀距离他的脑袋只有几公分。
安林桂以为秋红又发病了,却听到轻微的鼾声从秋红的口中发出。
翌日清晨,安林桂找到村医,对方说秋红的情况属于梦游,需要去专业的医院治疗。
于是安林桂便带着秋红来到市里,经过一番打听,来到了一家名为永信精神康复理疗中心的医院。
听到这家医院的名字,我和李童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郭永信!”
安林桂点点头:“就是他的医院哩!”
按时间推算,安林桂带着秋红探病是三年前的事。也正是那一年,郭永信被逮捕。
他的罪名是实施非法的人体实验,犯罪情形恶劣,已被执行死刑。
当时这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郭永信一度被网友戏称“屠夫医生”。
处理现场时,我们也确实发现了一具老女人的尸体,当时此人的内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机械零件。
尸体的名片上标注的正是“秋红”。
万万没想到,在调查觉醒者的过程中,居然还能牵扯出陈年旧案!
可安林桂作为秋红的“丈夫”,为何当年没有前来认领尸体呢?
当我提出这个疑惑后,安林桂表示后面会给出答案。
8
当时郭永信亲自接待了安林桂二人,他那谦逊有礼的态度,很快便俘获了二人的信任。
一开始,治疗的方法还很常规。直到第七天,秋红突然失踪了。
安林桂疯了一样四处寻找,甚至和护士、保安们发生了肢体冲突,最后在一个特殊的病房里找到了她。
之所以说这个病房特殊,是因为它没有陈列任何医疗设备。
偌大的病房里,地面中心区域正是那个“卍”字图腾。
四周陈列许多蜡烛,以及装有红色液体和不知是什么物种的器官的器皿。
秋红躺在正中央,双目紧闭。
安林桂被这一幕吓到了,极力想要带女人离开。
郭永信表示秋红的梦游症很严重,寻常手段没用,所以才出此下策。
随后郭永信又拿上古巫医之说来解释,不遗余力地给安林桂洗脑。
安林桂叹了口气:“俺就一乡下人,大字不识几个,出村前连手机都没咋见过,哪里懂得那么多。人家说啥,咱就信了。”
我问:“按照你描述的来看,那个病房更像是一个祭坛。你当时就没仔细问问那个图腾,又或是——神的事情?”
“问哩,问哩,咋能不问哩!对了,张警官能给俺一根烟吗,俺的烟丝抽光了。”
“可以。”
我拿过李童的烟递给他一根,在点燃香烟的瞬间,我好似看到安林桂表情怪异地朝我吹了口烟。
浓烟扑在脸上,呛得我咳嗽不止,然后干呕感愈发强烈。
我不由地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确切地说,自打接手宋丹母女的案子之后,我就几乎没再吸过烟。
因为每次拿起香烟,其味道在我看来都奇臭无比。
这时烟雾在空中循序凝聚、幻化、蠕动,变成了“卍”字图腾的轮廓。
我踉跄了下,眼前的情景又恢复了正常。
李童投来关心的话语,我忙说没事。
这段日子,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脑子里总是闪现出那个图腾,梦到它的几率更是越加地频繁。
我甩了甩脑袋,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将注意力集中在审讯上。
当时郭永信声称那位神来自于遥远的宇宙,是一切真理、意志的具象化。图腾则是与神沟通、交流的媒介。
传闻此神的神迹于千年前降临世界,不久民间便出现了觉醒者这个组织。
虽然安林桂文化水平不高,但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对一个有着正常认知的人而言,应该不至于轻易相信。
毕竟这不像众口相传的神话那样,它缺乏最基本的文化与历史底蕴。
那么安林桂为何会相信,甚至沦为觉醒者的导师呢?
随着我的追问,安林桂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词:“觉醒之眼。”
我说:“王磊提到过,他说这是那个图腾的名字。”
安林桂则说:“确切来讲,这是神的名讳。”
我说:“我只知道二郎神、孙悟空、上帝,没听说过觉醒之眼。”
“你说的这些神都不存在,而觉醒之眼是真实存在的。”
“你怎么就能肯定?”
“哎,这也是俺没有逃走的原因,因为神真的存在。况且俺之前说了,俺见过神迹哩!”
安林桂口中的神迹让人不敢置信,当秋红的内脏和大脑都被取出后,郭永信又在其内部植入了一些机械零件。
神奇的是,秋红居然复生了,这完全超出了安林桂的认知。
郭永信的解释是,这些机械装置是接受神之频率的导引器,因为神赋予了秋红生命,她才摆脱梦游症的纠缠,焕然一新。
我立即否决了安林桂的说法,因为我们确实在现场中发现了秋红的尸体。
何况从科学的角度讲,死亡是不可逆转的,复活只是无稽之谈。
安林桂信誓旦旦地说:“张警官怎么就敢肯定那一定是秋红呢?神既然能复活她,肯定也能将她的灵魂灌注在另一具躯体里。”
难怪他当年没有认领秋红的尸体。
我皱起眉:“我大致明白了你们觉醒者的目的,你们是希望迎接神,而不是脱离它的掌控,是这样吧?”
安林桂说:“神是一切真理与意识的化身,人类当然不能脱离它的掌控。”
“你和王磊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他说你是觉醒者的先驱导师?”
“俺是郭医生之后,唯一见证了神迹的人哩。郭医生被抓之前,也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俺,所以俺就给其他人讲故事,慢慢地他们就称俺是导师。包括王磊在内的很多人都相信了,按照你们的想法就是加入了觉醒者。当然,俺可没像其他神棍那样劝说必须加入,因为神需要的是虔诚的信徒。”
“王磊和你的想法似乎不同,他认为觉醒者存在的意义,其实是为了摆脱神的操控。”
“人不能太聪明,不然总会错误解读一些信息。看来他就是曲解了俺的意思哩,所以走火入魔哩。”
最后我想起了王磊日记本上用血书写的数字6,便询问安林桂是否知晓这个数字代表的是什么。
不成想安林桂表情陡然一变:“王磊没有和俺提过这件事。”
“他说他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个,但问题是那的确是他的字迹,而书写时用的墨水则是宋丹母女的血液。”
“迎接伟大的觉醒之眼,需要六个虔诚的祭品哩。郭永信说每个祭品都会牺牲不同的东西,比如最美好的声音、最聪明的大脑。秋红是第五个祭品,她牺牲的是自我,所以她获得了神的宠溺,迎来了重生。第六个祭品,也就是最后一个祭品会由神亲自选中,没想到居然是王磊。他牺牲了自己的挚爱,牺牲了自我和人性,用无私奉献的精神迎接了神的降临哩!”
“最后一个祭品?”
“是哩,是哩,张警官,要不了多久,您就会明白哩,俺们觉醒者从来都不是什么邪恶的组织,神必会为俺们正名!”
8
因涉嫌宣传邪恶思想,安林桂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另外,为坐实安林桂教唆他人行凶的事实,我又再次找到王磊,询问他和安林桂当初的谈话内容。
王磊毫不避讳地回答:“安老师告诉我,神注视着芸芸众生,我们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它的掌控,因为我们生存在它编织的皮囊里。所以我们要解放肉体,摆脱束缚自己的皮囊,救赎灵魂。”
“只有这些?”
“难道这些信息还不够吗?可别说你们读不懂它的深意。最起码,我能从中推测出解救宋丹母女的方法。解放肉体就是将肉体杀死,然后改造,这样灵魂就会得到救赎,从而获得新生。”
“他没有说你应该杀死自己妻女之类的话吗?”
随后我将安桂林供述的内容简述了出来,尤其是在“祭品”的话题上,我几乎是一字不落地阐述。
最后我补充道:“也许你错了,而觉醒者存在的目的,本身是为了虔诚地信仰和拥抱神,而安林桂是在诱导你行凶。”
王磊讥笑着说:“张警官,您是想离间我和安老师吗?我的判断不会错,起码安老师没有提过我的猜想是错的。”
“安林桂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这个——嗯,觉醒者之说深信不疑的?”
“他复活了一只狗。当时那只狗被车撞死了,他将那只狗制作成木偶后,狗便神奇地复活了。不仅如此,当时他身边还有个女人,对了,那个女人的也被改造过,和宋丹娘俩一样,她是活的!”
“那个女人——你是说秋红?”
“没错!是安老师告诉你的吧?”
“其实早在三年前秋红便已经死了,而导致她死亡的正是郭永信,也就是觉醒者之前的领导者。”
“如果秋红三年前就死了,如今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岂不是变相证明了觉醒者非凡的一面?这足以说明我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加入觉醒者了吧?真正邪恶的只有神,而我们则是反抗神的英雄,这样的组织又怎么会是邪恶的?”
“如果你们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反抗神,你就没有想过安林桂是凭什么创造出这些神迹的吗?受过高等教育的你应该清楚,死亡不可逆转。除非让那只死而复生的小狗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会相信你的胡话。至于你看到的那个秋红,也许只是为觉醒者服务,方便安林桂传播邪恶思想的工具。”
王磊面无表情,也未再吭声。
9
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对案子进行复盘,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回想起安林桂对那个数字 6 的解释后,我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我立即找到李童,并告诉他:“安林桂的确确是撒谎了,王磊和宋丹母女都只是他的牺牲品。”
李童点点头:“没错,本来王磊是一个未来可期,风光无限的教师,就这么被歹人洗脑,葬送了前程和家人。”
我说:“我指的并不是这个。你还记得当日审问安林桂时他说的话吗?他说那些机械装置是接收神之频率的介质,那也就是说王磊所做的,不但达不到预期的目的,相反反而会让宋丹母女沦为神的奴仆。按照觉醒者的教义来讲,神的确掌控着芸芸众生,但安林桂并没有明说王磊的做法,是在救赎宋丹母女。相反,是将她们彻底推向被神掌控的深渊。
表面上看,安林桂没有诱导王磊杀人,但他给出的模棱两可的信息,这其中是存在着严重诱导嫌疑,他是在诱导王磊杀害妻女。按理说觉醒者应该有很多成员,为什么只有王磊杀人。当然,刘国栋算是例外,他是协助王磊杀人。而当时王磊说刘国栋后悔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刘国栋发现了觉醒者的真相。
王磊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往往这样的人更自负,更自以为是。如果安桂林直接让王磊杀死妻女,王磊必然会受到法理的约束,慎重为之。可正是因为那番含糊其辞的话,让王磊自以为解开了天机,以至于他一步步走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还记得之前王磊说,他将写有数字 6 的页数撕掉了,我们也确实看到了撕裂的痕迹。但是那个数字却又出现了。所以,安林桂应该知道王磊就是神的第六个祭品,故而在一步步地诱导他!”
李童说:“要是这样,安林桂教唆他人行凶的罪名可就落实了。可安林桂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就为摆脱教唆他人杀人的罪责吗?”
我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想要欺骗的是王磊,不是我们。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的确没有教唆王磊杀人,这一切不过是王磊一厢情愿,虽然这个结果的确是安林桂想要看到的。因此,安林桂应该一开始就知道王磊是第六个祭品,所以才会一步步地诱导他。”
李童哑然失笑:“张哥,您该不会是真的相信了神的说辞了吧,我觉得这事没那么复杂,不过是一些邪恶组织的惯用套路罢了。”
10
当天夜里,安林桂突然疯了。
我赶到现场时,看到他正坐在地上用手指画着觉醒之眼的图腾,颜料则是磨破的手指上流出的血液。
下一刻,他突然冲我勾了勾手指。我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然后缓缓走过去。
来到跟前,他隔着铁栏冲我傻笑,嘴里呢喃着“时间到了!”
我问什么时间到了,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伸出铁栏,拽住我的衣服,愈发亢奋地重复着这句话。
其他同事见状刚要过来阻止,却见安林桂脑袋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
我连忙拨打 120,刚撂下电话,李童那边却又来信儿,声称宋丹母女的尸体不见了!
现场监控显示,在宋丹母女尸体失踪前,有个女人曾出现在这里,其行进的方向正是宋丹母女尸体的存放处。
然后,监控画面突然变成了一堆雪花点。当画面恢复正常时,尸体便不翼而飞了。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是偷盗尸体的嫌疑人。
我又回放了几遍视频,发现女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怎么说呢,给人一种正在看机械舞的感觉。
她的两端肩膀处也很奇怪,看上去就凸起的齿轮。
期间,有一幕她转过了头,放大画面后,我顿感毛骨悚然,因为那正是秋红的脸,和三年前那具秋红的尸体一模一样!
事后我在隐瞒宋丹母女尸体被盗的前提下,将录像截图交给王磊辨认,他立即承认这便是先前看到过的那个女人。
难道说死去的秋红真的复活了?
又或者说二人只是长得相像?
她为何要盗取这对母女的尸体,又是如何携带两具尸体快速撤离的呢?
要知道,就算是成年人携带两具尸体,也会很吃力吧?
记得王磊说宋丹母女还会复活,难道说假秋红是要为她们举行复活仪式?
至少有那么一刻,我认为事实就是这样,虽然我很清楚这样的想法无比荒诞和不切实际。
盗取尸体本就是大罪,况且这个不知真伪的秋红,还是潜伏在暗中的觉醒者成员,所以局里立即对她下达了通缉令。
至于我,则被暂时停止了职务,原因是安林桂死了。
虽然安林桂死于心力衰竭,但由于当时我距离他最近,上面担心可能引起舆论,只好出此下策。
11
被停职的这段时间里,我始终关心着假秋红的动向。
起初李童还会详细告知细节,可几天以后,他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最后甚至连电话都不接听了。
此外,我依然在做着关于觉醒之眼的图腾的梦。
和最开始的梦不同的是,如今的梦变得更加真实。
梦中的图腾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祇,注视着苍茫大地。
它的每个分叉顶点延伸出的手掌中心裂开,从中射出无数的丝线,每根丝线都笔直地刺入身边人的大脑,操控着睡梦中的他们。
其中有一根丝线,恰好朝我射来,在即将刺中我的瞬间,将噩梦惊醒。
长期被这样的梦困扰,害得我不得不每天服用安神的药物。
这天早晨,我再次被噩梦惊醒。
我心知不能这么耗下去,所以连早饭都没吃,便准备去找李童问个清楚。
穿衣服的间隙,我注意到上小学的女儿正在餐桌上画画。离近了一看,竟然是觉醒者的图腾。
我一把拿过画,询问她在哪里看到的。
虽然我们向大众公布了觉醒者这个邪恶的组织,但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都被隐藏了,其中就包括这个图腾。
按理说,女儿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
女儿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媳妇则走过来说:“这不是你昨晚画的吗,孩子看到了就照着画下来了。这么激动干嘛,别吓着孩子。”
我愣住:“你说什么,我昨晚起床画了这个?”
媳妇点点头:“是啊。八点多那阵儿,你说困了。结果你刚睡下不久就突然起床画这个,还说这个是什么神——哦,觉醒之眼。对了,之前你也画过,大概是一周前吧,难道你忘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我半晌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在家里画过觉醒者的图腾?
难道我梦游了?
我被神操控了?
不,我怎么会这样去想,所谓的“神”不过是安林桂他们为发展组织,而编造出的谎言罢了!
尽管我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还是不由得想起王磊、安林桂讲述的那些神怪乱谈的话语。
就在我方寸大乱的空隙,警局那边传来噩耗,李童死了!
我和李童共事多年,得知此消息,不免感到悲痛。
经进一步打听,我从同事小王那里得知,李童于昨夜坠楼身亡。而就在当天中午,他和另一名同事联手抓到了秋红。
李童身亡后,与之合作的那名同事也陷入了昏迷。
有关抓到秋红之后的事宜,小王并未透露分毫。确切地说,在李童和那名同事出事后,秋红便被隐藏了起来。
不多时,我又收到了李童昨夜发来的定时邮件,内容如下:
“张哥,见字如面。事实上,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我是自杀的,因为我希望摆脱神的掌控。还有,不要再调查觉醒者的事,安林桂说的都是真的,觉醒之眼是真正的神。如今,我的世界观已然崩塌。也不要再去调查秋红了。对了,她是真正的秋红,和当初我们调查郭永信的案子时发现的那具秋红的尸体一样,她们都是真正的秋红,不要问为什么,因为如今的秋红更邪恶。她是神的代言人,神之将至——保重!”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很清楚李童的为人,他不是那种说话不负责任的人。
他必然是看到了什么,才在绝望之际走上死路。
想到我也出现了梦游的情况,加之莫名其妙地被“戒烟”,以及那反复梦到的图腾。
种种反常现象,在这一刻犹如遇到火焰的粉尘,骤然爆发,升腾起的恐惧迅速淹没我的理智,冲毁了我对唯物主义的信仰。
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接受家人被伤害,一定要找到那个秋红问个清楚!
12
来到警局,大家比往日更加忙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慌乱。
我拽过一名同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秋红被逮捕后,不仅没在她口中问出宋丹母女尸体的下落,如今就连秋红也不翼而飞了。
监控里没有她离开时的身影,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还有另一个消息,王磊死了,死因是惊吓过度引发的窒息性休克。
在他生前居住的牢房的墙壁上画满了觉醒者的图腾,颜料是他自己的血,但诡异的是法医没在他的体表和内脏检查到任何破损痕迹。
更奇怪的是,监控同样没能留下任何影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屏蔽了王磊死亡的过程。
为防止秋红给外界造成恐慌,以及进一步传播邪恶的理论,局里此刻正想着对策再次逮捕她。
因人手不足,领导恢复了我的职务,所以我顺理成章地加入到逮捕秋红的行动中,这正合我意。
出任务的路上,我开着车,新搭档小王坐在旁边。
我问:“李童他们是在什么地方抓到秋红的?”
小王说:“一个出租房里。那天李童的线人说看到一个走路怪异,背影和秋红神似的人,所以李童他俩便过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是秋红。”
“当时反抗了吗?”
“据李童说抓捕很顺利,对方没有丝毫的反抗。”
“我怀疑秋红是故意被抓到,她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杀死王磊。”
“可他们并没有关押在一起,我们也没有告诉秋红王磊的下落。而且法医也说了,他是被吓死的。”
“是什么把他吓死的,他这种能够将妻女做成木偶的疯子,又有什么能够吓到他?为何他在没有任何伤口的情况下,血液会出现在墙上,难道是所谓的隔空取物?秋红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的?”
小王叹道:“大家又何尝不是在思考着这些问题。难道说,真的存在——张哥,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犹豫着说:“神吗?我不知道,但是大家很清楚,王磊的死,以及秋红的失踪,显然不是人力能够办到的。”
“可话又说回来,若秋红是为了杀死王磊,其目的是什么?关于觉醒者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七七八八了,她还隐瞒什么呢?”
联想到安林桂提到的第六个祭品,我猛然惊觉。
当时安林桂说王磊是第六个祭品,我以为是指王磊杀死妻女,达到献祭的目的。
如今看来,难道是只有王磊死亡,才算做完成最终的献祭仪式?
安林桂死前说的“时间快到了”,就是指秋红杀死王磊,从而迎接神的降临吗?
刚想到这一点,我的大脑深处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然后眼前开始闪烁起无数的雪花点。
这些雪花点渐渐地由白色转为红色,最后幻化为实体化的觉醒之眼。
如梦中看到的那样,它的每个分叉处不断延伸出许多顶端连接着手掌的漆黑触手,掌心在裂开的同时迸射出无数道丝线。
这时,有一根闪电般朝我刺来。虽然我意识到必须躲开它,但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说「“迎接它,拥抱它,接受它。”
我仿佛被这声音催眠了一般,竟心安理得地放弃了抵抗。
下一秒,眉心传来被硬物贯穿的刺痛。
说来奇怪,这股刺痛又像是一剂良药,逐渐冲淡了脑海深处的剧痛,并给人一种异样的舒适感。
“张哥,您在干什么,快醒醒!”
耳畔传来小王急促的叫喊声。
我打了个激灵,眼前失去了图腾的影像,一切回归于正常。
不,当我清醒的时候,发现事态反而变得更诡异起来。
此时我正蹲在地上,十根手指不断地冒着鲜血,伤口火辣辣地疼,地上则是由血涂鸦而成的觉醒之眼的图腾。
小王在摇晃我的肩膀,焦急的语气中夹带着颤抖。
来时开的车子撞在了电线杆上,引擎盖已经凸起,并冒着滚滚白烟。
经小王的描述,我得知车子开到一半时,我突然猛打方向盘,全然不顾他的呼喊,径直撞向了路旁的电线杆。
紧接着,我便疯了似地踹开车门,来到外面,在地上涂鸦,哪怕十指被磨出鲜血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这一刻,恐惧在我的心底蔓延开来。
我不敢想象,这一切竟发生在我失神的瞬间。
不对,不应该用失神来形容,应该说短暂的梦游。
记得我曾对王磊说过一句话:“你又怎么确定现在你经历的是真实的,而不是梦游?”
方才的我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说这便是神的力量,人类又该如何去面对?
这时小王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随后激动地告诉我:“张哥,林子醒了,他要求见您。”
林子就是那日和李童一起抓捕秋红的同事,因为行事风格、办案理念上的差异,我俩往日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
没想到他会主动要求见我,刚好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13
病房里只有我和林子两个人。
他突然开口:“为什么会是你?”
我刚要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紧接着又重复了一句,而且神情愈发激动。
不多时,他又安静了下来,歪过头看我:「你命真好,你什么都不知道,神却选择了你!恐怕安林桂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次他发出的竟然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
“你的声音为什么——”我顿时惊觉,“你是秋红?”
“没错,是我。”
“你是人还是鬼?”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神的代理人,虽然——其实在你们抓到我的当天夜里,我的身体便化成了灰烬。从物质的角度讲,我从未离开牢房。但我的灵魂侵入了这具身体,现在我便是林子,林子就是我。”
“是你杀了王磊?”
“没错。作为第六个祭品,他的命运是注定的!”
“怎么杀的?”
“用一种你无法理解的手段。”
“宋丹母女的尸体在哪儿?”
“她们已经迎来了新生,作为神的子民,不用再忍受疾苦,不用再被世间的情感所困,她们已经成为了超脱生命的存在。”
我听到身后传来咯噔咯噔的足音,便下意识地回头看,呼吸骤然一滞,来者竟是宋丹母女!
不,确切地说,来的是她们的尸体,两具会动的尸体!
她们仍是玩偶的造型,双目无神,就那么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挪向一旁,快速摸向腰间,却发现没有带枪。
秋红说:“她们不会伤害你,因为神选择了你!”
她在说这番话时,我能察觉到其语气中的不甘。
我问:“方才我就想问你,你说的神选中了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你了解历史吗?千年前有一个名为西周的国家,发生了一场平民暴动的事件。”
我平日会看一些公众号,对该问题有些熟悉,便说:“你说的是公元前八百多年发生在西周首都镐京的平民暴动事件?”
“那一次便是神迹的第一次降临,而那些死去的平民和士兵,便是第一批祭品。神力干扰了人们的意识,让他们在混淆了现实与梦境的同时掀起了暴动。也正因如此,服务于伟大的觉醒之眼的觉醒者诞生了。安林桂没有骗你,这个组织早已存在上千年之久。”
“你竟然知道我和安林桂说过什么。也对,既然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王磊,并附身于林子身上,偷听对你而言并不算难事。”
“这是神的力量!”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神选择我做什么?”
“相信你已经注意到身边发生的种种怪事了吧?其实那都是神临的预兆。你在梦中看到的,以及梦游期间做的种种,都是神留下的痕迹。但之所以说是神迹,而不是神的亲临,是因为除了需要六个祭品外,还需要一扇门,神会通过门降临凡世。而你,便是那扇门。”
我讥笑:“看来你们的神也并非无所不能。”
她说:“虽然神是规则的缔造者,但却比任何生灵更遵守规则。相反,人类更喜欢破坏自己创造的规则,不是吗?”
我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要选择我?”
她说:“你走在路上会随机踩死一堆蚂蚁,神不过是在无数的生命中随机选择了一扇门,至于为何是你,这个问题神并不在意。其实,我多么希望神会再次选中我,可我毕竟是第六件祭品,所以你该感到荣幸!”
我又问:“我的家人会受到牵连吗?”
她说:“神不在意!”
我拼尽全力嘶吼道:“我不同意!”
随后我全速冲出病房,奔向电梯,再也无心秋红的案子。此刻我只想快点回到家,回到妻女的身边。
可当我从电梯里走出,来到医院大厅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陪我一同前来的小王不见了。
不仅如此,之前这里还有许多的患者、家属及医护人员,但眼下偌大的医院大厅竟然空无一人,就连导诊台的护士都不见了。
我呼喊了几声小王,但回应我的只有渐远渐弱的回音。
我飞一般地冲出医院,发现外面同样是空无一人。
就当我慌张地掏出手机,准备给妻子打电话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如同幻灯片般,瞬间切换成了深邃的猩红色。
与此同时,一阵阵令人作呕的乐声响彻四周。声音好似来自天际,又好似来自灵魂深处,让人极不自在。
天空再度发生变化,流动的红云逐渐汇聚成觉醒之眼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卍字轮廓图腾,而是一种犹如实质,且大有压顶之势的怪异物体。
它中间的那颗眼睛不断转动,最终将我锁定,一根丝线飞速向我袭来。
14
市医院抢救室门外,张龙的妻子、孩子,以及小王等同事们在焦急等待着。
小王蹲在地上叹气:“早知道就不让张哥开车了,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分心撞倒电线杆,以至于重伤昏迷。”
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走出来说:“大家不用担心,患者已经脱离危险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苏醒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翌日中午,张龙的女儿帮着妈妈照顾父亲,在擦拭胸口时,女儿突然说:“妈妈,这不是爸爸经常画的那幅画吗?”
“什么画呀?”张龙妻子闻言看过去,发现张龙胸口有一个“卍”字轮廓的图。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图的确是这段时间以来,张龙经常在晚上画的。
与潦草的涂鸦不同,这个类似纹身的图案不仅纹理精致,散发淡淡的绿色微光,还跟随着张龙的呼吸起起伏伏,宛如活物。
张龙妻子嘀咕道:“这家伙什么时候纹的,不是说体制里不可以纹身吗?但还别说,这纹身挺漂亮的。”
[完结]
更新时间:2025-06-11 01:4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