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班,我构思了一条撩拨老公的情话:“今天开会走神了,满脑子都是你的喉结。”
手滑发给了备注“周先生”的上司。
撤回时屏幕显示“对方已读”。
次日老板的百叶窗破天荒拉到底。
他邮件通知我加班处理“紧急并购案”。
当全公司走光后,他倚在我桌前,喉结滚动:“林小姐想咬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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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二十七分,城市在窗外沉入一片由霓虹与阴影交织的深海。写字楼像一座座钢铁孤岛,零星亮着光的格子间,便是这深海里最后挣扎的灯火。林薇的格子间就是其中一盏。她瘫在人体工学椅上,感觉这把号称能拯救腰椎的昂贵椅子,此刻也像一块冰冷的铁板,硌得她浑身骨头都在抗议。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一份摊开的项目评估报告占据了整个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像催眠符咒。她用力闭了闭干涩发痛的眼睛,再睁开时,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桌角亮着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她与“周先生”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周明发来的:“加班到几点?给你留了汤。”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后面跟着一个憨憨的柴犬表情包。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空虚感,细细密密地爬上林薇的心头。七年了。从热恋时的耳鬓厮磨,到如今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稳定,却也…乏味得惊人。周明依旧是个好丈夫,温柔体贴,按时回家,记得她胃不好要喝汤。可那种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没有造访过了。生活像一块被反复咀嚼的口香糖,甜味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机械的、无味的咀嚼动作。
得做点什么。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带着点不甘心的倔强。至少……得找回一点点涟漪。她盯着聊天框里周明那个柴犬头像,手指无意识地悬在屏幕上方,脑子里开始搜索那些曾让两人脸红心跳的片段。最终,一个画面清晰地定格——今天下午冗长的部门会议,她坐在靠后的位置,看着投影仪上无聊的PPT,目光却不自觉地溜到了前排财务总监的侧影。那个男人脖颈修长,突出的喉结随着他偶尔低沉的发言,在领口上方微微滑动,带着一种成熟男性特有的、不经意的力量感。
当时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周明的喉结。恋爱时,她总爱恶作剧般地凑过去,用牙齿轻轻啃咬那块凸起的软骨,感受它在她唇齿间急促的滚动,听着他压抑的抽气和求饶,那是独属于他们的、隐秘而亲昵的游戏。
一丝带着怀念和恶作剧冲动的笑意爬上林薇的嘴角。她吸了口气,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敲打起来:
> **“今天开会走神了,满脑子都是你的喉结。”**
文字带着暧昧的温度,发送键上悬停的指尖似乎也染上了一丝热度。她盯着这行字,想象着周明看到时可能出现的表情——是惊讶?是无奈?还是久违的、属于情人的那种羞赧和悸动?这小小的期待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在她心里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然而,这涟漪尚未扩散开,命运的手指就带着冰冷的恶意,轻轻拨动了一下。就在指尖即将离开屏幕的刹那,或许是疲惫导致的肌肉僵硬,或许是椅子的滑轮一个微不可察的后滑,她的指尖在发送键上落下的位置,极其轻微地偏移了。不是她熟悉的、置顶的那个柴犬头像的“周先生”。
屏幕顶端,那个用着默认灰色西装头像、备注名冰冷显示着“周先生(顾屿)”的联系人,头像框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信息发送成功的轻微震动感清晰地传到了指尖。
林薇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倒流,齐齐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狠狠抽空,留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片轰鸣的空白。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击,骤然停止了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单薄的胸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她像个生锈的机器人,猛地低下头,眼睛死死盯在手机屏幕上。那条刚刚还带着暧昧温度的信息,此刻却像一条淬了毒的蛇,冰冷地盘踞在她与“周先生(顾屿)”的对话框里。刺眼的蓝色气泡,下面是同样刺眼的、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已送达”小字。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吞噬了她。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狠狠地戳向那条信息!快!快撤回!删除键!那个小小的垃圾桶图标!戳它!
屏幕上弹出一个冰冷的灰色小框:“是否撤回该消息?”
林薇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要把屏幕戳穿,狠狠按下了“是”。
灰框消失。那条该死的、蓝色的、毒蛇一样的信息,在屏幕上闪烁了一下,消失了。对话框里只剩下之前几条干巴巴的工作往来:“文件已发邮箱。”“收到。”“下周会议议程请确认。”
林薇死死盯着屏幕,心脏悬在嗓子眼,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窒息的痛感。一秒…两秒…三秒……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个小小的、灰色的“对方已读”提示,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极其缓慢地,浮现在了刚才信息撤回的位置下方。
嗡——
林薇脑子里最后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手机从骤然失力、冰凉汗湿的手中滑脱,“啪”地一声掉在铺着隔音地毯的地面上,沉闷得如同丧钟。她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泥。办公室恒温空调送出的暖风拂过她的皮肤,她却感觉如同置身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直冲喉咙口。
完了。彻底完了。
顾屿。她的顶头上司。华晟资本最年轻、也最令人敬畏的合伙人。以工作狂魔、极度严苛、不近人情、一丝不苟到近乎变态的细节控而闻名于整个金融圈。他那张英俊却永远覆着寒霜的脸,镜片后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神,在脑海里疯狂地放大、旋转。
“满脑子都是你的喉结”……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反复回荡。林薇绝望地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顾屿那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的眼神。他会怎么想?一个试图用低劣手段勾引上司的、不知廉耻的下属?一个精神错乱、举止失当的蠢货?一个……即将被立刻、干净利落地清除出华晟资本的无用员工?
职业前途?七年的打拼?房贷?车贷?周明失望的眼神?父母担忧的询问……所有现实的压力像沉重的巨石,轰然砸下,将她死死地压在冰冷的地板上,动弹不得。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
后半夜是怎么熬过去的,林薇完全没有记忆。意识在极度的惊恐和混乱中浮浮沉沉,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只记得自己几乎是爬回家的,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周明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还在无声地播放着深夜节目。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盖子盖得好好的。
她没开灯,像个游魂一样飘进浴室。热水冲刷下来,皮肤被烫得发红,身体却依旧冰冷地颤抖着。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脸,陌生而憔悴。她不敢看,匆匆擦干身体,把自己摔进冰冷的被窝里,紧紧裹住。周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手臂习惯性地伸过来想揽住她。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铁板,下意识地往床边缩了缩,避开了那只温暖的手。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天花板上的花纹在模糊的视野里扭曲、变形,最后都变成了顾屿那张冰冷的脸,和他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灰色的“对方已读”。
一夜无眠。每一次窗外车辆的鸣笛声,每一次楼上邻居模糊的走动声,都让她惊跳起来,以为是顾屿打来的解雇电话。天色在煎熬中一点点泛白。
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艰难地挤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时,林薇已经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坐在了梳妆台前。她用厚厚的粉底液试图遮盖眼下浓重的青黑和苍白的脸色,效果却像是给一尊即将碎裂的石膏像涂脂抹粉。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嘴唇毫无血色。她深吸一口气,穿上那套最得体、最具防御感的深灰色西装套裙,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这高度能给她一种摇摇欲坠的、虚假的支撑感——走出了家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地铁车厢里拥挤不堪,各种混杂的气味和噪音冲击着感官。林薇紧紧抓住冰冷的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努力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接触,仿佛自己身上带着某种可怕的、传染性的耻辱烙印。手机被她攥在手里,屏幕是黑的,她却总觉得下一秒它就会疯狂震动起来,跳出顾屿的名字。
终于捱到了公司楼下。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阴沉的晨光里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电梯轿厢光滑如镜的内壁映出她强作镇定的脸,但那眼底深处的恐惧和慌乱,却怎么也藏不住。
踏出电梯,走进办公区。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咖啡因和纸张油墨的味道,同事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声的交谈声,汇集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林薇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工位。每一步都像在穿越雷区。
她的工位在开放办公区的中间靠后位置。要去那里,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那扇巨大的、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那是顾屿独立办公室的外墙。平日里,那扇落地窗后的百叶窗,顾屿通常只放下三分之一或者一半,保持着一种既维护隐私又不过分封闭的姿态。
今天……
林薇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撞击着肋骨。
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后,那副昂贵的、象牙白色的百叶窗,此刻严严实实地闭合着。从上到下,没有一丝缝隙。像一个密不透风的、拒绝任何窥探的堡垒。隔绝了所有光线,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那是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充满压迫感的拒绝。
林薇甚至能想象出里面的情景:顾屿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这堵冰冷的百叶窗墙,或者正对着它,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寒潭般的目光,正穿透这层物理的屏障,冰冷地钉在她的脊背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胃部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时,膝盖软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刚把包塞进抽屉,电脑还没完全启动,桌面右下角的邮件图标就疯狂地闪烁起来,伴随着一阵尖锐的提示音,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她颤抖着手指点开。
发件人:顾屿 (Gu.Yu@huashengcapital.com)
主题:紧急任务通知 - 科瑞并购案尽职调查补充材料整理
发送时间:07:58 AM
“林薇:
科瑞并购案需补充关键尽职调查材料,涉及目标公司近五年所有关联交易、潜在负债及未决诉讼的详细梳理与分析。要求:今日下班前完成初步数据框架搭建及核心风险点识别报告初稿。
此任务优先级最高。其他工作顺延。
顾屿”
邮件内容简洁、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典型的顾屿风格。没有提及昨晚的信息,没有质问,没有任何情绪化的字眼。只有赤裸裸的、高强度的工作指令。下班前?梳理近五年所有关联交易、潜在负债、未决诉讼?还要搭建框架、识别风险、写出报告初稿?这工作量,别说一个人,就是三个人通宵也未必能做完!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林薇。这不是工作安排,这是赤裸裸的惩罚!是无声的宣判!是“对方已读”之后,冰冷的、精准的、毫不留情的打击报复!
她甚至能想象出顾屿在发出这封邮件时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修长的手指敲下发送键,嘴角或许还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冷酷的弧度。那条被她撤回的、带着耻辱和恐慌的信息,此刻仿佛变成了无形的鞭子,正一下下抽打在她身上,而顾屿,就是那个握着鞭子、毫不留情的人。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黑字,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想要尖叫或者冲进那扇紧闭的百叶窗后去质问的冲动。周围的同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这里的风暴,键盘声依旧噼啪作响。林薇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颤抖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开始机械地搜索资料库,打开一个又一个庞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数据文件。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沉重,像在泥沼中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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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林薇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一个高速运转、冰冷无情的粉碎机。顾屿的邮件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天清晨准时落下,内容无一例外:紧急、重要、工作量巨大、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从科瑞并购案,到星海科技的风险评估模型修订,再到一个全新的、从未接触过的海外基金合规审查……工作像雪崩一样将她彻底掩埋。
她成了部门里最后一个关灯的人。清晨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第一个打卡,深夜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最后一个离开。咖啡成了维持生命的唯一液体,外卖盒在办公桌角落堆成了小山,又被保洁阿姨面无表情地收走。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像一块被过度使用的电池,电量即将耗尽。
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是家里的气氛。周明起初是担忧和体贴,留好的汤从温到凉,热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担忧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沉默和难以察觉的疏离。他不再问几点回来,不再留汤。林薇深夜到家时,迎接她的常常是卧室紧闭的门缝下透出的一线微光,以及第二天早晨冰箱里少掉的面包和牛奶。那种无声的、逐渐扩大的隔阂,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他们之间。林薇想解释,想靠近,但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巨大惶恐让她张不开口,也提不起力气。那条误发的信息,像一道无形的、充满腐蚀性的深渊,不仅横亘在她与顾屿之间,也悄然侵蚀着她与周明七年来构筑的堤坝。
而顾屿,那位始作俑者,却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距离。他不再走出那间百叶窗永远紧闭的堡垒。所有指令都通过冰冷的邮件下达。即使偶尔在部门走廊或者茶水间狭路相逢,他也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他的目光从未在林薇身上停留过一秒,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不存在的幽灵。只有那扇永远紧闭的百叶窗,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嘲讽,无声地提醒着她那晚的社死瞬间和正在承受的惩罚。
这种无形的、全方位的压力,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更令人崩溃。林薇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里,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无法呼吸,无法发声,只能绝望地感受着氧气一点点耗尽。
终于,周五下午五点,当同事们如蒙大赦般纷纷收拾东西,互道“周末愉快”准备离开时,林薇麻木地盯着自己电脑上那份才完成了不到一半的、关于某海外基金反洗钱合规流程的深度分析报告。报告要求周一早上九点前必须提交。这意味着,她的周末,已经提前宣告死亡。
办公区的人声迅速消散,灯光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她头顶惨白的一束光。巨大的空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空旷,只有她急促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回荡,显得格外孤独和凄凉。
就在她绝望地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试图再灌下一杯冰冷苦涩的速溶咖啡时,桌面上的内线电话,毫无预兆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那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炸开,如同午夜凶铃。林薇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咖啡杯差点脱手,滚烫的液体溅出来,烫红了手背也毫无知觉。她惊恐地瞪着那部黑色的电话机,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三个冰冷的数字——那是顾屿办公室的分机号。
时间仿佛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她看着那个号码,感觉它像一个黑洞,正在吞噬她周围所有的空气。逃避?不,无处可逃。挂断?除非她明天就想抱着纸箱离开华晟。
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慢慢伸向听筒。每一次靠近,都像是触摸烧红的烙铁。终于,冰凉的塑料听筒被握在手里,沉重得如同千钧。她把它缓缓移到耳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干涩的喉咙挤出一丝勉强维持镇定的声音。
“……您好,顾总。” 声音出口,嘶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极其细微的电流声,证明着线路是通的。这沉默像是有形的重物,压得林薇几乎喘不过气,手心里瞬间全是冷汗。
就在她以为对方已经挂断,或者这通电话只是某种冰冷的嘲弄时,顾屿那特有的、低沉而毫无情绪起伏的嗓音,终于穿透听筒,清晰地敲击在她的耳膜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林薇,报告进度。” 不是询问,是冰冷的陈述。
林薇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顾总,海通基金的反洗钱流程分析…目前完成了基础数据梳理和初步框架,风险点识别和深度分析部分…还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 顾屿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我今晚会尽力完成框架和初步识别,深度分析……可能……需要周末加班……” 林薇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绝望的认命感。
听筒里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久。林薇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还有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她等待着,等待着预料中的、更冰冷的斥责或者更不可能完成的新指令。
然而,顾屿的下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现在,带着你电脑里所有关于科瑞并购案关联交易部分的原始数据文件,到我办公室来。”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
“啪嗒。”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忙音急促地响起,像催命的鼓点。
林薇握着听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去他办公室?现在?带着科瑞的文件?那个引发一切灾难的源头项目?他要做什么?当面质问?羞辱?还是……下达最终的驱逐令?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那扇紧闭的百叶窗,此刻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放下听筒,那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她盯着自己电脑屏幕上那份只做了一半的报告,又看向桌角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那是科瑞并购案关联交易的部分原始数据,混乱、庞大,像一个未引爆的炸弹。
逃?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巨大的现实压力碾得粉碎。房贷、车贷、失业的恐惧……她别无选择。
林薇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僵硬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然后,拿起那个沉重的、装着“炸弹”的文件夹。文件夹冰冷的塑料外壳贴在汗湿的手心,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她站起身,双腿像灌了铅。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洞而清晰的“嗒…嗒…嗒…”声,在空旷无人的办公区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走向断头台。那扇巨大的、紧闭的百叶窗就在前方,像一个沉默的审判台,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距离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一米……她甚至能透过百叶窗细密的缝隙,隐约感受到里面灯光的存在。
林薇停下脚步,站在那扇象征着绝对权力和冰冷隔绝的门前。她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紧张而绷得发白,悬在冰冷的磨砂玻璃门板上,犹豫了仿佛一个世纪。
最终,那点微弱的、名为职业素养的挣扎压倒了逃跑的本能。指关节轻轻落下。
叩、叩、叩。
三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敲在人心上。
门内一片沉寂。
林薇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就在她以为里面没人,或者顾屿根本不想理她时,门内传来一声极低、极冷的:
“进。”
那声音隔着门板,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林薇转动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推开厚重的门。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洁净感。办公室很大,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巨大的办公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厚重的金融典籍和文件盒。光线主要来自办公桌上那盏造型简洁的台灯,在宽大的桌面上投下一圈明亮而冷硬的光晕,而房间的其他部分则沉在一种克制的、灰调的阴影里。
顾屿就坐在那片光晕的中心。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视线专注地落在面前摊开的一份厚厚的文件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的万宝龙钢笔。灯光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紧绷。他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露出一小段线条清晰的锁骨。整个人像一尊精心雕琢的、没有温度的玉像。
“顾总,”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您要的科瑞关联交易原始数据。”
她站在门口,像一尊僵硬的雕像,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文件夹,指节用力到发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固体,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和肩膀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只有顾屿翻动纸页的轻微沙沙声,和他钢笔偶尔落在文件上划过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林薇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西装内搭的丝质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垂着眼,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鞋尖前一小块光洁的深色地板,不敢移动分毫,生怕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平静,引来雷霆般的风暴。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重压碾碎时,顾屿终于有了动作。
他放下了手中的钢笔。那支昂贵的金属笔身落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林薇心上。接着,他缓缓地、极其从容地合上了面前那份文件。
然后,他抬起了头。
镜片后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穿透了办公室昏暗的光线,精准无误地落在了门口那个僵立的身影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林薇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直冲头顶,让她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顾屿没有立刻说话。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宽大的真皮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搁在身前。这个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放松,却让林薇感到更加致命的威胁。
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目光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在她眼下浓重的、连粉底都遮不住的青黑上,在她微微颤抖却强自镇定的身体上,缓慢地扫过。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或者……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就在林薇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即将断裂的临界点,顾屿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和压迫感。高大的身影离开那片明亮的光晕,一步步向她走来。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深色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踏在林薇的心脏上。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林薇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种体型和气势带来的绝对压迫感,让林薇几乎无法站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却猛地撞在了冰冷的门框上,退无可退。
顾屿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要剥开她强装的镇定,直视她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狼狈。他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沉重地压在林薇的胸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痛感。顾屿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带着迫人的寒意,将她牢牢钉死在冰冷的门框与他身体形成的狭小空间里。雪松与烟草的气息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让她头晕目眩。
林薇死死地攥着那个文件夹,粗糙的塑料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勉强维系着她摇摇欲坠的清醒。她垂下眼,视线落在顾屿深灰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不敢再向上移动分毫。仿佛只要不看他的眼睛,那即将到来的风暴就能迟一秒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出现。
顾屿的目光在她紧握文件夹、指节泛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短暂,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其中的含义。随即,他微微侧身,并没有回到他那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办公桌后,而是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斜倚在了林薇那张堆满了文件、略显凌乱的办公桌边缘。
这个动作让林薇的心脏再次漏跳了一拍。他离她依旧很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并未消散,只是从正面直击变成了更暧昧、更难以捉摸的侧翼包围。他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一只手臂撑在桌面上,姿态看似放松,却像一头慵懒的猎豹,随时可以暴起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林薇的呼吸彻底乱了。她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连翅膀都无法颤动一下。
顾屿的目光终于离开了她的脸,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慢条斯理,落在了她桌面上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白色马克杯上。杯沿边缘,沾着一圈早已干涸的、深褐色的咖啡渍。
他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皮肤在冷光下泛着一种近乎冷玉的光泽。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节奏感。
林薇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那只手移动。她看着那几根漂亮得近乎艺术品的手指,轻轻掠过马克杯冰冷的杯身,然后……落在了马克杯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深蓝色的小方盒上。
那盒子包装精致,棱角分明。林薇之前心神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此刻,在顾屿的手指下,它显得异常突兀。
顾屿用指尖轻轻捏起那个小方盒,动作优雅得像拈起一枚棋子。他垂着眼,看着手中的小盒子,仿佛在研究上面的花纹。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和他指尖与纸盒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这诡异的寂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恐惧。林薇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他到底要干什么?这个盒子……是什么?
就在林薇的理智即将被这无声的酷刑压垮时,顾屿顾屿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审视。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翻涌、沉淀,最终凝结成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复杂而锐利的光。他的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极其缓慢地、清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个微小的动作,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林薇记忆深处最恐惧、最羞耻的潘多拉魔盒——“满脑子都是你的喉结”……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林薇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
顾屿似乎将她这瞬间的剧烈反应尽收眼底。他薄薄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然后,他动了。
他捏着那个深蓝色的小方盒,手臂越过两人之间那窄小的空隙,将盒子递到了林薇的面前。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她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只捏着盒子的手,以及那只手后面,顾屿那张毫无表情、却让她感到无边恐惧的脸。
顾屿的手停在半空,距离她僵硬的指尖只有不到十厘米。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呆滞,只是维持着那个递送的姿势。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几秒钟后,顾屿那低沉、平稳、却如同淬了冰的嗓音,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响起。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在品味字句的韵律感,清晰地钻进林薇的耳朵:
“林小姐想咬的喉结——”
他刻意顿住,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薇瞬间煞白的脸上,欣赏着她眼中骤然爆发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先拿这个润润嗓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屿捏着盒子的手指微微松开。
那个深蓝色的小方盒,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坠落下来。
“啪嗒。”
一声轻响。
它精准地落入了林薇因为惊骇而微微张开的手心里。
林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将那小小的盒子死死攥住。冰凉的、带着棱角的硬纸盒外壳紧紧贴着她汗湿滚烫的掌心,带来一种冰火两重天的诡异触感。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指缝间,露出盒子的一角。上面清晰地印着两个花体的英文单词,和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小小的、卡通化的喉结图案。
**Throat Soother。**
更新时间:2025-06-11 01:3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