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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6-11 01:36:49

我向系统申请了死亡倒计时,他以为我在闹脾气。

30天后,我安静地死在向日葵花海,他抱着我哭到崩溃。

他不知道,我早就看到了他藏起来的求婚字迹。

可惜,太迟了。我们都被困在‘剧情’里,谁也没能逃掉。

1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映照着玻璃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电视里放着热闹的跨年晚会,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单薄。

林晚把最后一道清蒸鱼端上餐桌,热气袅袅,模糊了对面空着的椅子。

桌上摆得很满,都是沈叙爱吃的菜,中间还有个小巧精致的蛋糕,上面用奶油歪歪扭扭画着两个依偎的小人儿,旁边写着:

“新年快乐,岁岁年年”。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每年的保留节目。

无论多忙,跨年夜的这顿晚饭和一起看零点烟花,雷打不动。

沈叙说过,这是属于他们俩的“小传统”,像一种隐秘的仪式感。

林晚擦了擦手,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晚上九点半。

沈叙一个小时前发消息说“快到家了”。

她走到窗边,小区楼下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人影,没有那辆熟悉的黑色SUV。

最近几个月,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

沈叙好像总是很忙,电话接得少了,信息回得慢了,答应好的事情,也总会被突如其来的“急事”打断。

那些“急事”,大多都跟一个名字有关。

林晚甩甩头,不想深想。

也许真是工作太忙了呢?

他们认识二十多年,在一起也有好几年了,沈叙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最清楚。

那个会把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口袋,会因为她一句“想吃城东那家小笼包”就早起排一个多小时队的沈叙,怎么会变呢?

最近自己好像也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

看到沈叙和陈薇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工作群里,她会忍不住发消息追问;

沈叙晚归,她会一遍遍打电话,语气越来越冲;

甚至有一次,她冲动地跑去了沈叙公司,看到他和陈薇在茶水间说话,明明很正常,她却当场就红了眼眶,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事后她也后悔,觉得丢脸又陌生。

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谁?

她明明最讨厌那样的自己。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滴答,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电视里的晚会越来越热闹,主持人倒数着新年的脚步。

林晚坐在餐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

手机安安静静的。

她点开沈叙的对话框,上一次信息还是她问“到哪了?菜要凉了。”

没有回复。

窗外,远处市中心的方向,突然爆开第一朵巨大的烟花!

零点了。

几乎是同时,林晚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沈叙的头像。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

她点开信息。

“晚晚,抱歉。陈薇那边出了点状况,她舞蹈室的水管突然爆了,淹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还在抢修,她一个人处理不了,我得留下来帮忙。实在赶不回去了。新年快乐。明年,明年一定陪你好好看烟花。”

又是陈薇。

舞蹈室的水管爆了?

一个电话就能叫物业或者维修工的事情,需要他这个科技公司的创始人亲自挽着袖子去修?

林晚看着那条信息,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手边的玻璃杯。

“哐当”一声脆响,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水渍迅速洇开地毯。

她不是为了陈薇生气,也不是为了今晚的失约难过。

那个总是乐呵呵,喜欢画画,有点小迷糊,被沈叙宠着也惯着沈叙的林晚,去哪了?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踩到一小块玻璃碴,尖锐的刺痛从脚底传来。

嗡——

【检测到宿主自我认知强烈冲突,核心意识强烈苏醒……正在重新链接……链接成功。宿主林晚,欢迎“清醒”。】

林晚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声音?

【系统提示:您当前所处世界为编号C-739小说衍生世界。您的身份为:原著剧情中阻碍男女主(沈叙、陈薇)情感发展的恶毒女配。剧情意志对您思维及行为模式产生的影响,正在因您的自我意识觉醒而剥离。】

她不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林晚,而是另一个世界,躺在病床上,被医生宣布可能成为植物人的女孩!

父母哭红的眼睛,哥哥强忍的悲伤……

她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她不是什么土生土长的林晚!

她是为了苏醒,才被这个所谓的“系统”拉进这本小说里,扮演这个注定悲剧的“恶毒女配”!

她的任务?

狗屁任务!

就是走完剧情,成为主角感情的垫脚石!

是这该死的“剧情意志”在强行扭曲她!

把她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疯子,只为了推动沈叙和陈薇走到一起!

原来如此。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窗外的冬夜更冷。

结束了。

疲惫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我申请脱离这个世界。】

短暂的沉寂后,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申请受理。脱离程序启动准备中……检测宿主在本世界存在锚点(情感羁绊/物品)……正在计算剥离时间……】

【宿主林晚,您还有三十天时间。倒计时,开始。】

三十天。

她走到餐桌旁,没有再看手机一眼。

屏幕上沈叙那条道歉的信息还亮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一步一步,走向厨房的垃圾桶。

“哗啦——”

盘子里的东西连同冰冷的汤汁,一起倾泻而下,落入漆黑的桶内,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是第二盘菜,第三盘……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蛋糕上。

奶油画的两个小人儿依偎在一起,笑容甜蜜,此刻看来却充满了讽刺。

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块裹着奶油的蛋糕胚,塞进嘴里。

甜。

齁甜。

甜得发腻,甜得发苦。

奶油冰凉的口感黏在喉咙里,有点恶心。

但她没有停,一勺,接着一勺。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晚会结束的欢快乐曲,衬得这独自吞咽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一个人,沉默地,吃光了整个蛋糕。

窗外的天空彻底沉寂下来,新年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开始飘落。

细小的雪花落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转瞬即逝。

凌晨三点,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微声响。

沈叙脱下外套,看到坐在昏暗客厅沙发上的林晚,愣了一下。

餐桌上空空如也,收拾得异常干净。

“晚晚?”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陈薇那边……”

他习惯性地想解释。

林晚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沈叙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凹陷下去。

他看着她平静得近乎异常的侧脸,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没有质问,没有哭闹,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今天真的是有急事要处理。”

“别生气了好吗?明年,我保证,明年一定陪你过个完整的年,一起看烟火。”

明年?

林晚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可惜,她没有明年了。

胃里因为塞下太多冰冷的甜腻而开始隐隐作痛,那不适感尖锐而真实。

她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将整个后背留给了身后那个说着承诺的男人。

沉默,在飘着细微尘埃的冰冷空气里,无声地蔓延开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叙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林晚冷漠疏离的背影,那句承诺还悬在嘴边,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弥漫着蛋糕甜腻余味的夜色里。

2

林晚闭着眼,清晰地感受到沈叙落在自己后背的目光。

他大概在庆幸,这次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暴风骤雨吧。

真好。

她也不用再费力去扮演那个连自己都恶心的“疯女人”了。

林晚蜷缩着身体,尽量忽略胃部的绞痛。

【29天】。

数字无声无息地跳动着,提醒着她时间的沙漏已经开始流淌。

沈叙在她身后坐了一会儿。

她能感觉到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大概是觉得无话可说,或者觉得她只是闹别扭在冷战,便起身去了浴室。

水流声哗哗响起,隔绝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缓缓睁开眼。

窗外,新年的第一场小雪还在零星飘着,给窗框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朦胧,将家具的轮廓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个家,每一处角落都充满了她和沈叙共同生活的痕迹:

沙发是他选的,因为够大够软,能让她整个人窝进去画画;

墙角的绿植是她养的,他偶尔会笨手笨脚地帮忙浇水;

电视柜上摆着他们去年旅行时拍的合照,照片里她笑得没心没肺,他搂着她的肩,眼神明亮又专注……

胃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林晚忍不住蜷缩得更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浴室的水声停了。

沈叙穿着家居服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晚晚?”

“还不舒服?是不是晚上吃坏东西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探探她的额头,手指快要触碰到她皮肤时,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沈叙的手顿在半空。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抗拒,这和他预想中的“冷战”似乎不太一样。

“我没事。”

“可能是蛋糕吃多了,有点腻。”

沈叙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几秒。

他转身去厨房,很快端着一杯温水回来,还拿了一小瓶常备的胃药。

“喝点水,把药吃了。”

林晚没动。

沈叙站在沙发边,看着她单薄蜷缩的背影,心头那点不安又悄然扩大。

这过分的安静,这无声的拒绝,都让他感到陌生。

他试图解释,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

“陈薇的舞蹈室在旧城区,那会儿太晚了,维修工一时半会儿赶不到,水都快淹到隔壁店铺了,情况确实紧急。我……”

“嗯,知道了。”

“你去休息吧,很晚了。”

沈叙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又是这句“知道了”。

这种态度,比大吵大闹更让他心头发堵。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站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进了卧室。

听着卧室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林晚才慢慢松开紧攥着抱枕的手指。

胃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心里却一片澄明。

她撑着坐起身,端起那杯温水。

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手心,带来一点暖意。

她没吃药,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目光缓缓扫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温馨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变成了需要整理的物品清单。

第二天,林晚醒得很早。

或者说,她几乎没怎么睡。

她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点低烧。

倒计时在脑海中清晰地提醒着她。

沈叙起床时,看到林晚已经坐在餐桌旁。

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他的早餐。

“早。”

沈叙主动打招呼,观察着她的脸色。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早。”

林晚应了一声,头也没抬,专注地喝着碗里的粥。

“脸色不太好,真没事?”

沈叙在她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牛奶。

“可能有点着凉,休息下就好。”

林晚语气平淡。

沈叙看着她低头喝粥的样子,那种疏离感再次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试图找话题:

“今天有什么安排?”

“在家休息。”

“你呢?今天忙吗?”

“上午有个重要的项目会议,下午……”

沈叙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他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陈薇”。

林晚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亮起的屏幕上,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沈叙明显犹豫了一下,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向阳台:

“喂,陈薇?……嗯,你说……好,我知道了,我这边处理完就过去……”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但林晚还是能隐约听到“设备调试”、“场地协调”之类的词。

看来陈薇那边的“急事”又来了。

林晚收回目光,端起碗走向厨房水槽。

水流冲刷着碗壁,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心里异常平静。

看,这就是“剧情”的力量。

无论他内心是否真的想去,无形的推手都会让他“必须”出现在陈薇需要的地方。

沈叙看向林晚:

“陈薇那边……”

“你有事就去忙吧。”

“我正好想一个人待着,清净点。”

她的态度太过坦然,甚至带着点“你赶紧走”的意味,让沈叙准备好的解释再次堵在胸口。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我上午开完会,下午……”

他想说下午可以回来陪她。

“不用。”

“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累,想睡会儿。你忙你的,别耽误工作。”

沈叙看着她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画册翻看,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林晚才缓缓放下手里根本没看进去的画册。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沈叙的车驶出小区,汇入清晨的车流,消失不见。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走到书房。

打开其中一个收纳箱。

蹲下身,开始慢慢整理。

她拿出一本厚厚的速写本,翻开。

林晚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线条,眼神却平静得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她合上本子,将它放在旁边一个准备用来装“要带走或处理”物品的空纸箱里。

接着,是一些零散的画稿,有给杂志画的插图草稿,有闲暇时的涂鸦。

她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大部分都放进了箱子。

整理到箱子最底层时,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个小画框,里面嵌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片。

纸上用铅笔简单勾勒出两个依偎着看烟花的小人轮廓,线条稚嫩却充满欢乐。

旁边用同样稚嫩的笔迹写着:

“和阿叙的第一个新年烟火!要一直一直一起看!”

她轻轻摩挲了一下画框边缘,最终还是将它放进了那个“待处理”的纸箱里。

东西很多,整理起来很慢。

加上身体的不适感一直没完全消退,林晚只整理了一小部分就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额头的热度似乎也上来了些。

她扶着箱子边缘站起身,眼前黑了一下,身体晃了晃,赶紧扶住旁边的书桌才站稳。

低烧带来的晕眩感让她有些喘。

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捧着温热的水杯,她看着书房门口露出的那个半满的纸箱。

这只是个开始。

时间不多了。

她需要一点一点,将自己的痕迹,从这个她和沈叙共同构筑了多年的“家”里,无声地抹去。

屋子里暖气很足,林晚却觉得指尖依旧冰凉。

沈叙下午果然没能回来。

临近傍晚,他发来一条信息:

“临时加了会儿班,和陈薇这边项目有个细节要敲定,晚饭不用等我。”

林晚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起身,给自己煮了一碗最简单的清汤面。

独自坐在偌大的餐桌旁,慢慢吃完。

收拾好厨房,她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

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璀璨如星海,却照不进这扇窗内的寂静。

倒映在冰冷玻璃上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孤单又清晰。

3

林晚撑着洗漱完,看着镜子里那张过分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地拿起遮瑕膏,仔细地盖住了眼下明显的青影。

今天有事要做。

很重要的事。

她换上了一件颜色鲜亮些的毛衣,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苏然的号码。

“喂?晚晚宝贝!新年快乐呀!”

“昨晚跟沈大佬的二人世界过得怎么样?烟花美不美?”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却努力扬起一个自然的笑容,声音也刻意轻快了些:“

新年快乐!烟花……挺好看的。在家待着呢,无聊死了,出来喝杯咖啡?”

“行啊!正好我下午没事,老地方见?”

苏然爽快答应。

“好,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林晚轻轻吁了口气。

在“剧情”强行给她套上“恶毒女配”枷锁的这几个月,她因为不想让苏然看到自己失控丑陋的样子,也怕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她,下意识地疏远了她。

现在,是时候好好道个别了。

用一种,苏然不会察觉的方式。

一个小时后,林晚坐在了她们常去的那家街角咖啡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融融的。

“晚晚!”

“等久了吧?路上有点堵。”

“没有,我也刚到。”

“喝什么?今天我请客。”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昨晚没睡好?还是……跟沈大佬吵架了?”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关切。

“没有的事。”

“就是有点小感冒,加上昨晚熬夜看了会儿电影。沈叙他……挺好的,忙工作呢。”

“喏,给你的。新年礼物,外加一点小惊喜。”

“给我的?”

“天呐!‘光影瞬间’艺术展的VIP通票?!还是两张!晚晚!你怎么搞到的?这个展超级难抢的!黄牛票都炒上天了!”

她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知道你惦记着嘛,正好运气好,抢到了。”

“另一张票,你看着带谁去都行。”

她没点明,但苏然有个一直暧昧的摄影师同行,她懂。

苏然感动得不行,给了林晚一个隔空的飞吻:

“晚晚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爱死你了!”

她迫不及待地又去拆那个大盒子。

“这……这也太贵重了!”

“晚晚,你中彩票啦?突然这么大方?”

林晚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

她努力维持着笑容:

“对啊,小中了一点,运气好。想着好姐妹当然要一起分享喜悦嘛!怎么样,这礼物够不够堵住你天天念叨的嘴?”

“够!太够了!”

“晚晚你简直是我的幸运女神!说吧,想让我怎么报答?给你拍一套绝美写真?还是请你吃一个月大餐?”

“不用啦,”

“你开心就好。就是……我最近可能要闭关搞创作,画点自己想画的东西,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联系少了你别担心。”

苏然正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闻言也没多想,只当她是艺术家找到了灵感要专注:

“理解理解!灵感来了就得抓住!你放心闭关,我不会骚扰你的!等你出关,必须请我吃大餐!带上你家沈大佬一起!”

“好。”

林晚笑着应下,端起咖啡杯,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不会有一起吃饭的那天了。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

苏苏,对不起,要失约了。

祝你以后,永远像现在这样开心明亮。

阳光晒在身上,咖啡的暖意流入胃里,让她冰凉的身体似乎也汲取到了一点微薄的热量。

告别苏然,林晚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身体深处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又涌了上来,还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轻咳。

她裹紧围巾,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走向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这里是附近流浪猫的一个小据点。

林晚以前经常来喂它们,尤其是其中一只特别亲她的三花猫,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橘”。

“阿橘,是我。”

林晚轻声唤道,熟练地打开罐头,放在猫窝前的空地上。

食物的香气很快吸引了附近几只警惕的流浪猫。

一只玳瑁猫最先试探着靠近,接着是一只小狸花。

最后,一道橘白相间的身影才从灌木丛里敏捷地钻了出来。

正是阿橘。

它不像其他猫那样立刻埋头猛吃,而是先走到林晚脚边,仰起头,用那双漂亮的鸳鸯眼看着她,细细地“喵”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又带着点依赖。

林晚蹲下身,伸出手。

阿橘立刻亲昵地用脑袋蹭她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满足的声音。

“阿橘……”

林晚抚摸着它柔软温暖的皮毛,感受着它小小的身体传递过来的生命力,喉咙有些发哽。

她拿出那个大袋猫粮,放在猫窝旁边一个避雨的角落。

“这是给你的,还有你的朋友们。省着点吃。”

“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了。”

“你要好好的,别跟别的猫打架。”

“天冷了,躲好点……”

“别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阿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蹭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它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林晚,那双清澈的猫眼里,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它忽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再满足于被抚摸,而是用爪子轻轻扒拉她的裤脚,发出短促又带着点急切的“喵喵”声,围着她的小腿不停地转圈,用身体蹭她。

她听说动物有时能感知到人类身上的病气或死气。

阿橘是在担心她吗?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再次伸出手,用力揉了揉阿橘的脑袋,指尖感受着它毛茸茸的温暖:

“别担心,我没事。真的。”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阿橘没有追上来,只是蹲坐在原地,小小的身影在初冬萧瑟的公园背景里,显得格外孤单。

它依旧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林晚鼻子一酸,迅速扭回头,加快了脚步。她不能停下。

下一站,银行。

下午的银行人不算太多。

林晚取号,安静地等待。

轮到她了,她在柜台前坐下。

“您好,办理什么业务?”

年轻的柜员姑娘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我想销户。”

“这张卡,还有关联的存折。”

柜员姑娘接过证件,熟练地操作起来。

她看了一眼账户余额,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林晚年轻却过分苍白的脸,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例行公事地提醒道:

“女士,您确定要销户吗?账户余额不少呢。销户后如果想再开,手续会比较麻烦的。”

林晚的目光落在冰冷的柜台上,声音没什么起伏:

“嗯,确定。我用不上了。”

“那……好吧。”

柜员姑娘点点头,继续操作。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动作,带着点歉意说:

“女士,不好意思,销户还需要一份辅助证明材料,您看您带了吗?现在这个时间点,就算您回去拿,可能也赶不上我们下班前办完了,要不您明天……”

“能麻烦你等等我吗?”

“我回去拿……可能来不及了。我以后……可能也来不了了。”

柜员姑娘愣住了。

银行柜员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客户的状态很不对劲。

那句“以后也来不了了”更是让她心头一跳。

“您……”

“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需要帮忙吗?”

“没有困难。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麻烦你了,能等等我吗?我尽快。”

她的眼睛蓦地睁大,握着鼠标的手都有些抖。

她看着林晚平静得近乎苍凉的眼神,所有职业化的劝慰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用力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好……好的,女士。您快去快回,我……我尽量等您。您注意安全!”

“谢谢。”

林晚真诚地道谢,站起身,快步离开了银行。

她走之后,年轻的柜员姑娘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想着那双平静得让人心慌的眼睛,还有那句轻飘飘的“时间不多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难受。

她眨了眨眼,眼眶无法控制地迅速泛红,一层薄薄的水汽弥漫上来。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单据,一滴温热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啪嗒”一声,落在了冰冷的键盘上。

原来,真的会有陌生人的眼泪,为她而流。

林晚走出银行大门,冷风吹在脸上,带走了一丝刚才在暖气房里带来的燥热。

她拢紧了围巾,回头看了一眼银行明亮的玻璃门内,那个低头掩饰的模糊身影,心里默默地想。

只是这份善意,她已经无力去回应了。

她裹紧大衣,汇入了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流里。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她去一件件做完。

4

【26天】。

时间不等人。

她裹紧了大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南的‘阳光之家’福利院。”

她报出地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福利院在城市的另一端,靠近老城区。

“小林?哎呀,真是稀客!好久没见你来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这么差?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院长,新年好。前阵子是有点忙。这些是给孩子们的。”

“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真没事?我看你气色很不好,可别硬撑着。”

“没事的,院长,就是有点小感冒,还没好利索。”

“孩子们都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总念叨林晚姐姐怎么不来了。”

院长一边引着她往里走,一边絮叨着孩子们的近况。

林晚跟着院长,把带来的礼物分发给活动室里正在玩耍的孩子们。

孩子们都很高兴,围着林晚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来。

林晚耐心地一一回应,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分完礼物,林晚的目光投向活动室最里面的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干净旧棉袄的清瘦男孩,正安静地坐在小桌子前,背对着喧闹的人群,全神贯注地对着画板涂抹着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沉默而专注的剪影。

是江熠。

“小熠还是老样子,”

“就喜欢一个人待着画画。你以前在的时候,他还肯让你坐在旁边看会儿。”

林晚点点头:

“我去看看他。”

她放轻脚步,走到江熠身边的小凳子旁坐下,没有出声打扰。

空气里只剩下画笔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江熠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林晚的到来毫无反应。

他画得很认真,画的是窗外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线条稚拙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林晚静静地坐着,看着江熠笔下渐渐成型的画面,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时间仿佛在这里慢了下来。

福利院的喧闹似乎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疲惫的身体也似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江熠手中的画笔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转头看林晚,只是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画,小小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里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怯生生的试探:

“你……以后不会再来了吗?”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江熠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她惊讶地看向男孩。

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对沈叙说“没事”,可以对苏然说“闭关”,可以对银行柜员说“时间不多”,可面对这双眼睛,她说不出口。

江熠见她不回答,又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知道你不会再来了。我妈妈不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给我买了好多新衣服和好吃的。”

“对不起……”

江熠没有躲开她的触碰,只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画笔,拉开小桌子的抽屉,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卷起来的画纸,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晚。

“这个……给你。”

他依旧没有看林晚的眼睛,只是固执地举着那卷画纸。

林晚疑惑地接过来,慢慢展开。

画纸上是熟悉的江熠风格。

画风很温暖。

「林晚晚,你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嫁给我?」

「你这么笨,要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个秘密?」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认得!

那个“林晚晚”,是他心情极好或者私下亲昵时才会叫她的名字!

秘密?

什么秘密?

求婚?

他什么时候写的?

“他……弄坏了我的画。”

“那天,他好像很难过,在这里看了很久,然后就在上面写字了。”

沈叙来过这里?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他对着江熠的画写下了这样的话?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激烈碰撞,混乱成一团。

“谢谢……谢谢你,江熠。”

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紧紧攥着那张画纸,指节泛白。

“我……会好好收着的。”

离开福利院时,林晚的脚步有些虚浮。

寒风迎面吹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却驱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让出租车开向了大学城的方向。

车子在大学附近停下。

林晚下了车,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大学后街那家她和沈叙以前常去的、叫“拾光小馆”的餐厅门口。

几年过去,餐厅的招牌有些褪色了,但依旧开着。

正是饭点,里面人声鼎沸,充满了年轻学生的喧闹。

林晚推门走了进去。

她找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

服务生递上菜单。

她的目光扫过菜单,下意识地停留在当年沈叙拿到第一笔实习工资后,豪气地请她吃的那道招牌菜。

“你好,麻烦要一份芝士焗龙虾意面。”

林晚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闻言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女士,这道菜……我们店已经下架好几年了。您看看其他的?我们现在的招牌是黑椒牛柳意面和奶油蘑菇汤,都挺受欢迎的。”

下架了?

林晚愣了一下。

是啊,都过去好几年了。

时间真是最不留情的东西。

她心里那点刚刚因为那张画纸而泛起的波澜,似乎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不用了,谢谢。”

她有些失落地合上菜单,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请问……您是林晚女士吗?”

林晚疑惑地看着他:“我是林晚。您是?”

“哎呀!真是您啊!”

“我是小李啊!当年您和您男朋友……哦,就是那位沈先生,经常来我们店!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们!你们可是我们店刚开业时的常客!”

林晚看着对方热情的脸,依稀想起当年店里似乎是有这么个年轻的服务生。

“您好,李经理。”

她客气地点头。

“您稍等!稍等一会儿!”

李经理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向后面的办公室。

过了几分钟,他拿着一个泛黄的、印着“拾光小馆”Logo的信封回来了,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晚。

“这个!您看!幸好我还留着!”

“当年我们店刚开业,搞了个‘写给三年后的自己’活动,好多情侣都写了。您和沈先生也写了!本来打算三年后寄给你们的,后来店里人事变动,这事儿就耽搁了。正好今天您过来,这都……哎呀,可不止三年了!您看看,是不是您的?”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里面是一张硬质的明信片。

她抽出明信片。

正面是当年“拾光小馆”开业时的照片。

「三年后的林晚晚你好:

请问你有成为沈太太吗?

如果还没有,等等我,我再努力努力。」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笑脸符号,旁边签着他的名字缩写:

S.X。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晚的指尖死死捏着明信片冰凉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眼前熟悉的字迹,和江熠那张画纸角落里的字迹重叠在一起,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沈叙当年拿到实习工资后,在这家店里,眼睛亮晶晶地对她说的话:

“晚晚,我也是能自己赚钱的人了!我以后肯定会用自己的钱养你!”

“你看,我以后要更努力,赚很多很多钱,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们以后结婚了,每年都来这里吃一次,好不好?”

为什么?

可现在呢?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她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跟旁边一脸诧异的李经理道谢,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拾光小馆”温暖喧嚣的大门。

冰冷的空气如同利刃,瞬间刺入她的肺腑。

她扶着餐厅外墙冰冷的砖石,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声紧似一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慌忙用手捂住嘴,咳了好一阵才慢慢平息。

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摊开手心,雪白的掌心里,赫然印着几缕刺目的鲜红!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看着掌心的血迹,又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倒计时的滴答声,在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

5

【20天】。

身体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再也无法忽视。

脚步虚浮得厉害,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仿佛踩在棉花上。

沈叙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状态的不对劲。

这天晚上,沈叙难得没有加班,早早回了家。

餐桌上依旧是林晚自己煮的清粥小菜。

她吃得很少,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咽。

“晚晚,”

“你脸色真的很差。咳嗽也没见好,明天我请假,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若是以前,林晚大概会因为这迟来的关心而委屈,或者又陷入“他是不是又在敷衍我”的猜疑旋涡。

但现在,她心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医院?

检查?

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

检查什么呢?

检查她这具被“系统”判了死刑、正在倒计时的身体吗?

他们查不出那个悬在她脑海里的倒计时器。

“不用了。”

“就是上次感冒没好利索,加上……可能有点累着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去医院折腾反而麻烦。”

“你工作那么忙,别因为我耽误正事。”

她的态度太过温顺,甚至带着点“别管我”的疏离。

沈叙看着她,心头那股怪异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这不像她。

以前的林晚,生了病会撒娇,会缠着他要这要那,会因为他的一句关心而眼睛发亮。

“不行,身体最重要。”

“明天我……”

“真的不用,沈叙。”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忙你的。”

她的眼神很坚持,甚至带着点恳求。

沈叙所有劝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他看着林晚苍白却倔强的脸,最终只能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嗯。”

林晚应了一声,垂下眼睑,继续小口喝粥。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地滑向深渊,而他却抓不住。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几乎足不出户。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时也虚弱得不想动弹。

只有偶尔精神稍好的时候,她才会强撑着,一点一点地收拾她那个婚前买下的小公寓。

沈叙依旧很忙,早出晚归。

有时深夜林晚被咳嗽惊醒,会听到客厅传来沈叙刻意压低的讲电话的声音,偶尔夹杂着“陈薇”、“项目进度”之类的词。

林晚躺在黑暗里,听着那模糊的声音,心中毫无波澜。

她甚至觉得这样很好。

疏远一点,再疏远一点。

【15天】。

这天下午,林晚蜷在沙发上,裹着厚厚的毛毯,还是觉得冷。

窗外天色阴沉,寒风呼啸,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雪。

她正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听到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是沈叙。

他今天回来得格外早,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晚晚。”

林晚勉强睁开眼,看向他:

“嗯?”

沈叙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那个……陈薇负责对接的那个海外项目,出了点技术上的突发状况,比较棘手。对方要求核心团队负责人必须立刻过去现场处理协调……时间很紧,明天一早的飞机。”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晚的表情,语速加快了些:

“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

林晚的心轻轻一跳。

倒计时,也只剩下十五天了。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走,她离开。

干干净净。

“哦。”

“工作重要,你去吧。”

她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沈叙的意料。

他以为她会不高兴,会质疑,哪怕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句“非去不可吗?”。

可她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懂事”和“不在意”,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沈叙心口发闷。

“你……”

沈叙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那点不安感膨胀到了顶点。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的额头。

林晚却像是被惊扰般,身体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沈叙的手僵在半空。

空气瞬间凝固,带着一种难堪的沉默。

林晚拢了拢身上的毛毯,语气依旧平淡: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专心处理工作。”

沈叙收回手,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

“……好。”

“我去收拾行李。”

他走进卧室,很快传来整理东西的声音。

林晚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她也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玄关。

沈叙的行李箱已经摊开在那里。

他收拾行李的动作利落,带着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专注。

林晚的心湖,连最后一丝涟漪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沈叙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直起身,看向站在玄关阴影里的林晚。

她裹在宽大的毛毯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眼神空茫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身后的虚空。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林晚冰凉的手腕!

“晚晚!”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抬起眼,看向沈叙。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谈谈?

谈什么呢?

谈他和陈薇?

谈她这几个月的不堪?

“嗯。”

“一路顺风。”

最终,他只能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林晚已经无力去解读的情绪。

然后,他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推开了公寓的大门。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林晚站在门内,看着沈叙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最后一点声响。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她慢慢关上门,落锁。

冰冷的金属锁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剧烈的咳嗽再也压抑不住,汹涌而出!

她蜷缩起来,用手死死捂住嘴,咳得浑身颤抖,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好一阵,咳嗽才平息。

她摊开手,掌心又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她撑着站起身,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路灯亮起,在寒风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就在这时,一点冰凉的东西,轻轻贴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又一场雪来了。

林晚怔怔地望着窗外。

雪花无声地飘落,像一场盛大而寂静的告别仪式。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沈叙在初雪里握着她的手,塞进他温暖的大衣口袋,眼睛亮晶晶地说:

“林晚晚,以后每年初雪,我们都一起过!一起吃到白头!”

谨以初雪共白头。

多么美好又奢侈的愿望。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苍白,瘦削,形单影只。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转身,走进厨房。

给自己煮了一碗最简单的清汤面。

面汤寡淡,几片青菜漂浮着。

她端着碗,重新回到落地窗前,席地而坐。

窗外是无声飘落的初雪,窗内是她一个人,安静地吃着一个人的晚餐。

面条的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很慢。

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机械地进食,维持着这具躯壳最后一点运转的能量。

倒计时的滴答声,在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

【15天】。

沈叙,明年的初雪,你又会和谁一起看呢?

雪,无声地落满了窗外的世界。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一碗渐渐冷掉的清汤面。

6

持续的咳嗽成了她生活的背景音,每一次都撕扯着脆弱的胸腔,带出更多无法掩藏的铁锈味。

纸巾已经不够用了,她开始用小毛巾捂着嘴,咳完就迅速藏进洗手池下面的水桶里,倒上消毒水,试图掩盖那令人心惊的痕迹。

沈叙离开后的这个小公寓,彻底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孤岛。

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在她空茫的脑海里,清晰得如同擂鼓。

她几乎不再下床。

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躺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游走。

偶尔精神稍好一些,她会挣扎着坐起来,靠着床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费力地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不得不死死抓住床沿才没有摔倒。

她要去一个地方。

那个充满向日葵的玻璃花房。

叫了车,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

车子开了很久,终于在市郊一个安静的植物园门口停下。

付钱,下车。

凛冽的寒风瞬间穿透厚重的衣物,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裹紧围巾,一步一步,像踩在云朵上,朝着记忆中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腿上绑着千斤巨石。

与外面的寒冷死寂截然不同,花房里生机盎然。

林晚站在花海边缘,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贪婪地看着那一片耀眼的金黄,仿佛要将这生命最后的绚烂,深深烙印进即将陷入永恒黑暗的灵魂里。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似乎顺着视线,流进了她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她慢慢地走进花丛深处,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这份生机。

这一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和向日葵无声的歌唱。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又开始模糊。

“晚晚——!”

是沈叙的声音吗?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确认,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焊死。

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也随着那声呼喊彻底消散。

再见了,阿橘。

再见了,苏苏。

再见了,江熠。

再见了……沈叙。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7

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她感到眼皮沉重无比,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起眼。

“医生!医生!她动了!我女儿眼睛动了!”

林晚费力地转动眼珠。

床边,一张憔悴不堪却写满狂喜的中年女人的脸映入眼帘,她紧紧抓着她的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林晚的手背上,温热一片。

“晚晚?晚晚!是妈妈!你听得见吗?看看妈妈!”

女人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睛也红红的,激动地扒着门框朝外喊:

“护士!护士!我妹妹醒了!她醒了!”

是她那个总是嘴欠却最疼她的哥哥。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妈?”

“哎!妈在!妈在呢!”

“我的晚晚……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吓死我们了!”

赶来的林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一个劲地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很快,医生和护士涌了进来,围着她做各种检查。

她回来了?

医生检查完毕,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奇迹!真是奇迹!林小姐的脑电波活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生命体征平稳!昏迷了三年,能苏醒过来,并且意识清醒,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复健过程了,但苏醒就是最大的胜利!”

三年?

植物人?

为什么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会下意识地期待下雪?

为什么听到“向日葵”三个字,心脏会猛地一缩?

复健的日子漫长而痛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体在慢慢恢复。

关于那个“梦”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像褪色的旧照片,只剩下一些朦胧的轮廓和无法解释的情绪碎片。

她重新拿起了画笔。

笔触不再像“梦里”那样带着压抑和挣扎,反而沉淀出一种沉静的力量。

她画窗外的树,画病房里的一束花,画复健时滴落的汗水,画父母布满皱纹却充满喜悦的笑脸。

某个初冬的清晨,她坐在复健中心明亮的落地窗前休息。

窗外,灰白色的云层低垂,细小的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

又下雪了。

林晚怔怔地看着。

她说不清。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飞快地游走,线条简洁却充满力量。

很快,一幅画跃然纸上:

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

窗内,一个女子的侧影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孤独而安静的轮廓,仿佛随时会融入背景。

画完最后一笔,林晚看着这幅画,指尖轻轻拂过,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悠远。

她拿起笔,在画的右下角,写下两个字:

《无声》

窗外的雪,无声地落着。

更新时间:2025-06-11 01:3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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