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日蜡烛
"小满,快来帮忙!弟弟的校服还没熨好!"
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下午4点23分。今天是我18岁生日,但从早上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
"知道了,马上来。"我放下正在写的日记,快步走向洗衣房。
弟弟林小宝的校服整齐地挂在衣架上,我打开熨斗,熟练地开始熨烫。这套校服是上个月新买的,花了八百多,而我的校服已经穿了三年,袖口都磨破了。
"姐,你快点!我六点还要去上补习班呢!"林小宝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最新款的iPhone,那是他上个月月考得了年级前十的奖励。
"马上就好。"我小心翼翼地熨烫着领口,"小宝,今天放学后能早点回来吗?今天是我..."
"知道啦知道啦,你生日嘛。"他撇撇嘴,"妈说晚上会买蛋糕。"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一些。原来他们记得。
"不过..."林小宝神秘地笑了笑,"会是个大惊喜哦。"
熨斗差点烫到我的手。惊喜?在我的记忆里,家人从未为我的生日准备过什么惊喜。去年生日,母亲甚至忘了买蛋糕,最后是父亲从便利店带回来一个快要过期的打折小蛋糕。
"什么惊喜?"我忍不住问。
"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他眨眨眼,"记得晚上七点准时到餐厅哦。"
熨好校服,我回到自己房间。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朝北,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热得像蒸笼。而弟弟的房间有二十多平,朝南带阳台,去年刚装修过。
我打开衣柜,想找件好看的衣服晚上穿。衣柜里大多是弟弟的旧衣服,或者是母亲穿不下给我的。最底下压着一条白色连衣裙,是去年生日时闺蜜小雨送的,我一直舍不得穿。
就今天穿吧,我心想。十八岁成人礼,值得一条新裙子。
晚上六点半,我换上白裙子,对着镜子梳头发。镜中的女孩瘦削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我涂了点小雨送的口红,气色看起来好了些。
七点整,我推开餐厅的门。
餐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双层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支蜡烛。父亲、母亲和弟弟已经就座,餐桌上甚至摆了几道我喜欢吃的菜。
"生日快乐!"他们齐声说道。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是第一次,全家人为我的生日如此用心。
"快许愿吧。"母亲笑着说。
我走到蛋糕前,烛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父亲难得地面带笑容,母亲眼里闪着光,弟弟则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希望家人能多爱我一点。
然后,我吹灭了蜡烛。
掌声响起。母亲起身切蛋糕,第一块递给了我。
"快尝尝,这是你弟弟特意为你选的。"母亲说。
我看向林小宝,他笑得格外灿烂:"姐,专门为你定制的,保证你喜欢。"
蛋糕是巧克力味的,上面铺满了草莓。我用叉子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但随即,一种奇怪的苦味从舌根泛起。
"好吃吗?"弟弟问,眼睛亮得异常。
我刚想回答,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腹部窜上来。叉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父亲皱眉。
我想说话,但喉咙像被火烧一样疼。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视线开始模糊。我挣扎着站起来,打翻了水杯。
"小满?"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我跪倒在地,看到弟弟的耐克球鞋就在眼前。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桌布。
盘子、杯子、食物哗啦啦砸在地上。我的身体开始抽搐,嘴里涌出带着泡沫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裙子。
最后看到的,是弟弟蹲下来,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惊喜吗,姐姐?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第二章:少了一双筷子
我漂浮在天花板上,看着自己的尸体躺在餐厅地板上。
白色的裙子被血和呕吐物染得污秽不堪,我的脸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眼睛还睁着,里面凝固着惊恐和不解。
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死了?"父亲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我的手臂。
母亲蹲下来,探了探我的鼻息,然后点点头:"没气了。"
"怎么办?要叫救护车吗?"父亲问,语气像是在讨论要不要修理坏掉的洗衣机。
林小宝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叫来也没用,我用了足够毒死一头大象的量。"
"你这孩子!"母亲拍了下他的头,但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怎么这么冲动!"
"反正你们也不喜欢她。"林小宝撇撇嘴,"她死了不是正好吗?少了一双筷子,家里还能宽敞点。"
父亲竟然笑了:"说得也是。养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早晚是别人家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死了,而他们的反应就像是在讨论一只死去的蟑螂。
"处理起来麻烦。"父亲点了支烟,"得想个说法。"
"就说食物中毒吧。"母亲冷静地说,"最近不是有好几起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吗?"
"那蛋糕..."
"扔掉,重新买一个。"母亲已经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小宝,去把姐姐房间收拾一下,有用的东西留下,没用的扔了。"
林小宝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嘴里还哼着歌。
我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处理我的尸体,像在处理一件麻烦的家务。母亲甚至在我身边绕过去时,小心地避开了我流出的血,怕弄脏她的拖鞋。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抬到了沙发上。医护人员简单检查后宣布了死亡,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
"应该是食物中毒。"父亲一脸沉痛地说,"晚上吃了蘑菇,可能是毒蘑菇。"
"最近确实多发。"医护人员点点头,"需要尸检吗?"
"不必了。"母亲擦着眼泪,"让孩子安息吧。"
他们演得太好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这对痛哭流涕的父母刚刚还在讨论怎么处理我的遗物更方便。
我的灵魂跟着尸体到了医院,又跟着他们回到了家。夜深了,全家人都睡了,只有我还飘荡在房子里,无法离开。
林小宝的房间里传来游戏的声音。我穿过墙壁,看到他正在玩PS5,屏幕上血肉横飞。
"爽吗?"我轻声问,当然,他听不见。
他放下手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的日记本。
"看看这个傻逼都写了些什么。"他笑嘻嘻地翻开。
我飘到他身后,看着他一页页翻着我的日记。那些隐秘的心事,那些无人诉说的委屈,那些对家人卑微的爱与期待,全都暴露在这个杀我凶手的眼前。
"『希望妈妈能抱抱我』?恶心!"他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弟弟又拿了我的奖学金,但没关系,他开心就好』,哈哈哈,真是个蠢货!"
他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拿起打火机,点燃了我的日记本。
火光中,我看到他脸上扭曲的快意。这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恨我,恨到要杀了我,还要烧掉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就因为我不够优秀?还是仅仅因为我存在?
火焰吞噬了最后一页日记,也烧尽了我对这个家最后一丝留恋。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林小宝突然打了个寒战,转头看向身后。
"谁?"他问。
我当然没有回答。但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我所在的位置,瞳孔微微放大。
"姐姐?"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
又一道闪电照亮房间,在那一瞬间,我在他身后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流血的眼睛,咧到耳根的嘴角。
林小宝尖叫起来,跌跌撞撞地后退,撞翻了台灯。
"怎么了?"父母冲进房间。
"她...她回来了!"林小宝指着镜子,"我看到她了!"
父亲看了眼镜子:"胡说什么!"
"真的!她在镜子里!"林小宝缩在母亲怀里发抖。
母亲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做噩梦了吧?别怕,妈妈在这儿。"
他们簇拥着林小宝回到大床,像保护什么珍宝一样围着他。而我,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力量在体内涌动。
原来,我还能影响这个世界。
原来,我真的变成了厉鬼。
原来,复仇是可能的。
我笑了,虽然他们已经听不到我的笑声。没关系,很快,他们会用其他方式感受到我的存在。
少了一双筷子?不,这个家会少得更多。
第三章:镜子里的脸
林小宝开始做噩梦。
这是我从医院太平间回来后发现的第一个变化。我的尸体还躺在冰冷的停尸柜里,等待"悲痛欲绝"的父母签署火化同意书。而我的灵魂,却不受限制地游荡在这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凌晨三点,林小宝又一次尖叫着醒来。
"她又来了!"他满头大汗地抓着母亲的手臂,"她就站在我床边!"
母亲困倦地拍着他的背:"只是噩梦,宝贝。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不是梦!"林小宝的声音尖锐得不像个十六岁男孩,"她穿着那条白裙子,全身都是血!她说...她说要带我走..."
父亲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别胡闹了!自己胆小就别看恐怖片!"
我站在他们床边,看着这个曾经我最亲近的三个人。多么有趣,他们看不见我,却能感受到我的存在。林小宝尤其敏感,每次我靠近,他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天亮后,母亲破天荒地给林小宝请了假。
"可能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她对电话那头的班主任说,语气里满是心疼,"让他休息一天吧。"
挂掉电话,她转身对林小宝说:"今天妈妈陪你去医院看看,开点安神的药。"
林小宝坐在餐桌前,脸色苍白。他面前放着母亲刚热好的牛奶,热气袅袅上升。
"喝点牛奶。"母亲温柔地说。
林小宝伸手去拿杯子,突然,牛奶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我的脸。他尖叫一声,打翻了杯子。
"怎么了?"母亲慌忙拿抹布擦拭。
"牛奶里...有她的脸..."林小宝颤抖着说。
母亲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笑了,虽然没人能听见。这只是开始,亲爱的弟弟,你会看到更多有趣的东西。
父亲出门去处理我的"后事"了,母亲带着林小宝去了医院。我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鬼——留在家里,探索着作为灵体的能力。
我发现我可以移动一些小物件,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镜子是我最好的媒介,任何反光的表面都能成为我现身的窗口。
傍晚,一家人又聚在餐桌前。少了我的位置,桌子确实宽敞了不少。母亲做了林小宝最爱吃的红烧排骨,香气四溢。
"多吃点,都瘦了。"母亲不停地给林小宝夹菜。
林小宝低头吃饭,突然,他僵住了。在他的饭碗里,白米饭上慢慢渗出了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扩散开来。
"啊!"他扔下筷子,后退时带翻了椅子。
"又怎么了?"父亲皱眉。
"饭...饭在流血..."林小宝指着自己的碗。
父母看向那碗饭——洁白如常,没有任何异常。
"够了!"父亲拍桌而起,"别装神弄鬼的!你姐姐死了,我们都很伤心,但生活还要继续!"
伤心?我几乎要笑出声。他们伤心的样子可真是独特——父亲昨天还去打了麻将,母亲今天上午就去美容院做了护理。
林小宝被吼得不敢出声,低头扒拉着那碗"正常"的饭。但我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因为我正站在他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虽然他还感受不到我的触碰。
晚上,林小宝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睡。
"我害怕..."他拉着母亲的衣角,像个三岁孩子。
"那今晚跟妈妈睡。"母亲心疼地说。
父亲不满地哼了一声,但也没反对。于是,林小宝挤进了父母的大床。
我站在床边,看着他们三人挤在一起的样子。多么温馨的画面啊,完美的三口之家,终于少了我这个多余的人。
我伸出手,轻轻抚过林小宝的额头。他猛地一颤。
"怎么了?"母亲问。
"有...有东西摸我..."他小声说。
"睡吧,妈妈在这儿呢。"母亲搂紧了他。
夜深了,三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我站在黑暗中,感到力量在增长。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我集中注意力,让窗帘轻轻晃动。起初只是微微的摆动,然后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猛地拉开,让月光直接照在床上。
林小宝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惊醒。他睁开眼,看到我站在月光下,白裙子上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蓝黑色。
"啊——!"他的尖叫声惊醒了父母。
"怎么了?怎么了?"母亲慌乱地打开床头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我消失了。但在林小宝眼中,我依然站在床尾,对他微笑。
"她在那儿!就在床尾!"他指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歇斯底里地大叫。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够了!再闹就滚出去睡!"
林小宝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母亲也愣住了,这是父亲第一次对家里的宝贝儿子动手。
"你打我?"林小宝的声音颤抖着,"为了那个死人,你打我?"
"闭嘴!"父亲怒吼,"她是你姐姐!"
多么讽刺,生前从未维护过我的父亲,在我死后却开始为我"主持公道"。
林小宝跳下床,冲出了卧室。母亲想追,被父亲拦住了:"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我跟着林小宝来到他的房间。他锁上门,蜷缩在床上,像个受惊的动物。
"害怕吗?"我轻声问,当然,他听不见。
但我发现,当我情绪激动时,房间的温度会下降。现在,呵出的白气证明了这一点。
林小宝也注意到了。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又看了看空调——显示26度,制热模式。
"姐姐..."他突然对着空气说,"我知道你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下毒不是故意的?点燃我的日记不是故意的?多么拙劣的谎言啊。
我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当然,作为新鬼,我还不能真正触碰到活人,但他能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林小宝惊恐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扼住他。
"救...命..."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我松开手,看着他狼狈地咳嗽。这只是个开始,亲爱的弟弟。你让我痛苦了十八年,我会让你好好体验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第四章:破碎的照片
林小宝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他开始拒绝进食,害怕所有反光的表面,甚至不敢独处。母亲带他看了心理医生,开了大把的抗焦虑药物,但毫无效果。
"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对忧心忡忡的母亲说,"他亲眼目睹姐姐死亡,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
负罪感?我冷笑。林小宝的恐惧并非源于愧疚,而是害怕报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为什么回来。
父亲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起初他对林小宝的"装神弄鬼"嗤之以鼻,但最近,他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真的只是...食物中毒?"有一天吃晚饭时,父亲突然问道。
林小宝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父亲低头继续吃饭,但那种怀疑的种子已经播下。
我站在餐厅角落,看着这一幕,感到一种冰冷的满足。猜疑是种有趣的武器,它会在人心里生根发芽,最终摧毁最牢固的关系。
那天晚上,父亲独自在书房喝酒。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翻看家庭相册。奇怪的是,所有有我的照片都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个个空洞的矩形。
"小满..."他突然喃喃自语,"爸爸对不起你..."
我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我听到父亲表达悔意。但很快,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再次冷硬起来。
"但你也别怪我们...养个女儿本来就是赔钱货..."
原来如此。他的歉意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而非真正的悔改。我伸手,打翻了他的酒杯。
红酒洒在相册上,浸透了那些残缺的照片。父亲惊讶地看着倒下的酒杯,又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相册。
"小满?"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没有回应,只是让书房的温度骤降。父亲打了个寒战,起身去关窗——虽然窗户本来就是关着的。
当他转身时,我让桌上的相册自己翻开了,停在一张全家福上。那是去年春节拍的,我们五口人——是的,五口,因为奶奶还健在。现在,奶奶和我的部分都被粗暴地剪掉了。
父亲盯着那张残缺的照片,脸色变得苍白。
"是你剪的吗?"他突然对着空气问,"你恨我们,是吗?"
我当然恨。恨他们的偏心,恨他们的冷漠,恨他们在我死后表现出的解脱。但更恨的是,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仍然只关心林小宝的感受。
"小宝最近很不好..."父亲自言自语,"是你干的吗?放过他吧,他是你弟弟..."
放过他?就像他们从未放过我一样?我让书桌上的台灯闪烁起来,表达我的愤怒。
父亲后退了一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这个问题让我停顿了一下。复仇?是的。痛苦?当然。但更深层次的,我想要他们承认——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我的价值,承认我的存在并非多余。
我集中全部意念,让书桌上的钢笔自己动了起来。父亲瞪大了眼睛,看着钢笔在便签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
"为什么?"
两个字,却包含了我所有的疑问。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偏爱林小宝?为什么连我的死都成了值得庆祝的事?
父亲盯着那张纸,突然崩溃地跪倒在地:"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十八年的忽视和虐待,一句"不知道"就能抹去?我让钢笔继续写道:
"少了一双筷子?"
父亲看到这句话,脸色瞬间惨白:"你...你听到了..."
是的,我听到了。听到了他们对我死亡的冷漠,听到了他们如释重负的叹息,听到了那句让我彻底心死的"少了一双筷子"。
"那只是...气话..."父亲无力地辩解。
气话?不,那是真心话。在这个家里,我从来都是多余的那一个,是浪费粮食的那一个,是迟早要嫁出去的那一个。
我让钢笔写下最后一个问题:
"爱过我吗?"
父亲看着这个问题,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比任何恶毒的话都更伤人。十八年的父女关系,他竟不知道是否爱过我。
我让书房的窗户突然大开,冷风呼啸而入,吹散了桌上的纸张。父亲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终于崩溃地大喊:"够了!你已经死了!安息吧!别来打扰我们了!"
多么典型的反应啊。拒绝承认错误,拒绝承担责任,只想摆脱我这个"麻烦"。
我离开了书房,留下父亲一个人跪在一地狼藉中。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父亲会带着这种恐惧和愧疚入睡,而我会进入他的梦境,让他体验我所经历的一切。
至于林小宝,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母亲的秘密
母亲是最后一个崩溃的。
在林小宝精神恍惚、父亲酗酒成瘾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表面的镇定,继续扮演着完美主妇的角色。但我知道,她的防线也在逐渐瓦解。
今天,她独自一人整理我的遗物。我的房间将被改造成林小宝的书房,这是父亲的主意——"反正也没用了,不如给小宝用"。
母亲一件件收拾着我的东西,动作机械而迅速,仿佛在处理什么脏东西。我的衣服被扔进黑色垃圾袋,书本被装箱准备卖掉,为数不多的饰品被随手丢进她的首饰盒。
当她拿起我的枕头时,一个小本子掉了出来——那是我藏起来的第二本日记,连林小宝都没发现。
母亲犹豫了一下,翻开日记。我飘到她身后,看着她读我最隐秘的心事。
"今天又挨打了,因为弟弟摔倒了,妈妈说是我没看好他。但我明明在房间里写作业..."
"拿到了奖学金,爸爸说给弟弟买新球鞋。没关系,反正我也用不上..."
"妈妈又骂我是赔钱货,说养我不如养条狗。为什么她这么讨厌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外婆吗?"
母亲的双手开始颤抖。她快速翻动着日记,直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十八岁生日愿望:希望家人能多爱我一点。哪怕只有弟弟的十分之一也好。"
一滴眼泪落在纸页上。母亲慌忙擦去,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物质。
"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妈妈对不起你..."
我站在她身后,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终于,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也流下了鳄鱼的眼泪。但太迟了,这些忏悔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母亲继续收拾着,直到发现床底下的一个铁盒。那是我的"宝藏盒",里面装着我认为珍贵的东西:一片秋天的枫叶,因为颜色漂亮;一张全家福,虽然上面只有我被拍得模糊;还有一封未寄出的信,写给从未谋面的外婆。
母亲打开信封,读了起来:
"亲爱的外婆: 虽然从未见过您,但妈妈常说我和您长得一模一样。我想知道,您当年也是这样对待妈妈的吗?为什么她这么恨我?是不是因为我让她想起了您?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能消失,这样他们会不会开心一点?"
信纸从母亲手中滑落。她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不是这样的..."她抽泣着说,"不是因为你像外婆..."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自己的卧室。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从衣柜最深处取出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钥匙就藏在她的珠宝盒里。
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褪色的医院手环。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人搂着少女时期的母亲,两人笑得甜蜜。医院手环上的名字是"李秀兰",但患者信息已经模糊不清。
"你不该是他的孩子..."母亲对着照片喃喃自语,"你应该是陈明的女儿..."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陈明?谁是陈明?父亲不是叫林国强吗?
母亲继续自言自语,拼凑出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那年我十八岁,爱上了下乡知青陈明。我们偷尝禁果,我怀了孕。但他返城后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家里逼我嫁给林国强,他愿意接受这个孩子,条件是以后必须对他百依百顺..." "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陈明,想起我的愚蠢和天真...所以我恨你,恨你让我想起那段耻辱..."
原来如此。我不是因为性别而被厌恶,而是因为我是母亲耻辱的象征。她恨我,因为我代表着她被抛弃的过去,代表着她在婚姻中的妥协。
多么可笑啊,我的一生悲剧,竟源于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
母亲把照片和手环放回盒子,重新锁好。她的眼泪已经干了,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表情。
"反正你已经死了。"她对着空气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我的整个存在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愤怒如潮水般涌来,我集中全部意念,让那个小盒子从她手中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
锁被摔坏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母亲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后退了几步。
"走开!"她尖叫道,"你已经死了!别来缠着我了!"
我让房间的温度骤降,让窗帘无风自动,让床头柜上的药瓶一个个倒下。母亲缩在角落里,像受惊的动物。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她颤抖着说,"你想要我承认,对吗?好,我承认!我从来就不是个好母亲!我恨你,因为你不是林国强的孩子!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她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你以为林国强是什么好人?他娶我只是为了我家的钱!他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的种!他折磨我就是为了报复我爹当年看不起他!"
这个家庭比我想象的还要扭曲。父亲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所以把怨恨发泄在我身上;母亲因为我代表着她的耻辱,所以对我冷漠无情;而林小宝,在这个病态环境中长大,自然学会了虐待我这个"外人"。
多么完美的恶性循环啊。
母亲突然冲向窗户,猛地拉开它:"跳下去啊!就像你外婆一样!她也是受不了这个家才跳楼的!"
这个信息像闪电一样击中我。外婆是自杀的?因为什么?这个家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我还没反应过来,母亲已经爬上窗台,一只脚迈了出去。
"我受够了..."她喃喃自语,"受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小宝推门而入:"妈!你在干什么?"
母亲转过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突然清醒过来。她颤抖着从窗台上爬下来,抱住林小宝嚎啕大哭。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感人的母子相拥。多么讽刺啊,即使到了现在,林小宝仍然是她的精神支柱,而我,连死亡都无法换来她真正的忏悔。
但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秘密。这些秘密会成为我最有力的武器,摧毁这个表面和谐实则腐朽的家庭。
至于母亲,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我会让她在梦中重温自己的选择,一遍又一遍,直到崩溃。
第六章:最后的晚餐
一个月后,这个家已经面目全非。
林小宝彻底疯了,整天躲在衣柜里,念叨着"姐姐来了";父亲酗酒成性,公司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母亲则变得极度神经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尖叫出声。
而我,力量与日俱增。现在,我不仅能移动小物件,还能短暂地显形,甚至影响电子设备。昨晚,我让整个房子的灯光忽明忽暗了一整夜,吓得他们不敢入睡。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林小宝的十七岁生日。母亲勉强打起精神,准备了一桌好菜,还买了个精致的蛋糕,就像一个月前我的生日那样。
"小宝,出来吃饭了。"母亲轻声呼唤着蜷缩在衣柜里的儿子。
林小宝双眼凹陷,面色灰白,哪还有当初那个阳光少年的影子?他小心翼翼地爬出衣柜,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她不在吧?"他小声问。
"不在,不在。"母亲安抚道,虽然她自己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父亲坐在餐桌前,面前已经摆好了酒杯。他的眼袋浮肿,衬衫皱巴巴的,浑身散发着酒气。
"来,庆祝小宝生日。"他强打精神举起酒杯。
林小宝被按在餐桌前,面前是插着十七支蜡烛的蛋糕。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惊恐的脸。
"许个愿吧。"母亲挤出一个笑容。
林小宝盯着蜡烛,突然尖叫起来:"血!蜡烛在流血!"
父母看向蜡烛——完全正常。但在林小宝眼中,那些蜡烛正往下滴着红色的蜡油,像血一样染红了整个蛋糕。
"没有血,宝贝,你看错了。"母亲试图安抚他。
林小宝却猛地推开蛋糕:"是她!她要杀我!就像我杀她一样!"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虽然全家人都心知肚明我的死因,但这是第一次被直接说出来。
"胡说什么!"父亲厉声喝道,"你姐姐是食物中毒!"
"不是!是我下的毒!"林小宝歇斯底里地大笑,"我把老鼠药混进了蛋糕粉里!她死的时候好痛苦啊,一直抓喉咙,像条死狗一样!"
父亲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闭嘴!"
林小宝被打得偏过头去,却还在笑:"她活该!谁让她总是分走你们注意力!谁让她成绩比我好!谁让她...存在!"
母亲突然哭了起来:"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那样对小满..."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父亲猛地灌下一杯酒,"她已经死了!"
"但她回来了..."林小宝阴森森地说,"她就在这个房间里,现在,看着我们..."
三人不约而同地环顾四周,仿佛真的能看见我一样。我站在角落,享受着他们的恐惧。是的,我就在这里,看着这场闹剧,等待着最佳时机。
"我们得做点什么..."母亲颤抖着说,"找个道士?或者搬走?"
"没用的。"林小宝突然平静下来,"她不会放过我们的。我知道她想干什么。"
"什么?"父亲问。
"她要我们死。"林小宝的声音异常冷静,"全部。"
一阵沉默。然后,父亲突然大笑起来:"好啊!那就一起死!反正这个家早就完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厨房。母亲惊恐地问:"你要干什么?"
"拿刀!"父亲的声音里带着疯狂,"不是要死吗?我来帮忙!"
母亲尖叫着去拦他,两人在厨房门口扭打起来。林小宝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一幕,突然拿起水果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姐姐..."他轻声说,"你赢了。"
就在刀锋即将割破皮肤的瞬间,所有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只有蛋糕上的蜡烛还亮着,投下诡异的阴影。
"怎么回事?"母亲惊恐地问。
电路跳闸?不,这是我做的。黑暗中,我的力量最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实体。
蜡烛的火焰突然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照亮了整个餐厅。在那一瞬间,他们终于看到了我——站在餐桌另一端,穿着染血的白裙子,脸上带着微笑。
"生日快乐,弟弟。"我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带了礼物。"
林小宝的尖叫声划破夜空。父亲和母亲冲回餐厅,看到我时,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小...小满?"母亲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是我。"我向前走了一步,"怎么,不欢迎我参加弟弟的生日派对吗?"
林小宝从椅子上跌下来,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走开!你已经死了!"
"是啊,多亏了你。"我又向前一步,"但死亡很有趣,真的。它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情。"
父亲突然跪了下来:"原谅我们...小满...我们错了..."
"错在哪?"我问,"错在杀了我?错在虐待我?还是错在生了我?"
母亲也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对你生父的恨发泄在你身上..."
"生父?"我笑了,"你是说那个叫陈明的知青?"
母亲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死亡让人知道很多事。"我轻声说,"比如,外婆是怎么死的。比如,父亲为什么恨我。比如,林小宝为什么这么恶毒。"
我转向林小宝:"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独占父母的爱?看看你现在,比狗还不如。"
林小宝蜷缩在地上,像个婴儿一样啜泣着。那个曾经趾高气扬的少爷,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你想要什么?"父亲问,"要我们死吗?"
我摇摇头:"死亡太简单了。我要你们活着,记住这一切,记住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蜡烛的火焰突然升高,变成了血红色。在火光中,我让墙壁上浮现出无数画面——父亲打我的场景,母亲骂我的话语,林小宝欺负我的片段,还有我死亡时的痛苦。
"这些会永远跟着你们。"我说,"无论你们去哪,无论你们做什么,这些记忆都会如影随形。"
母亲捂着脸痛哭,父亲则呆滞地看着那些画面。林小宝突然跳起来,冲向窗户。
"不!"父母同时喊道。
但已经晚了。林小宝撞破玻璃,从二楼摔了下去。没有死亡,但足够让他断几根骨头,留下终身残疾。
"这就是报应。"我看着惊慌失措的父母,"你们宠出来的儿子,现在成了废人。而你们,将用余生照顾他,就像你们从未照顾过我一样。"
灯光重新亮起,我的身影逐渐淡去。复仇的快感没有想象中那么甜美,但至少,我终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公正。
"再见。"我对这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说,"或者,再也不见。"
更新时间:2025-06-11 01:3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