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那份契约婚约时,我清楚自己只是江挽星白月光出国的替代品。 五年间,我每天为她熬养胃粥,陪她爷爷下棋,把她的挑剔当圣旨。 直到她的白月光陈砚辞回国,当众踩着我精心准备的糕点羞辱:“下等人碰过的东西,也配入挽星的口?” 我沉默擦拭满地狼藉,却在深夜发现江挽星拒绝了陈砚辞的邀约。 后来他们出差国外,陈砚辞发来借位拥吻照:“她终究属于我这种阶层。” 我撕碎照片准备离开时,江挽星风尘仆仆推开门:“五年了,你还要我等多久?” 原来她早知陈砚辞的阴谋,父母的死因线索直指陈家。 “配合我演场戏,”她拽住我衣领,“演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凌晨五点,城市还在沉睡的边缘挣扎,窗外只有路灯在薄雾里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像被打湿的脏污纸团。我站在厨房冰凉的瓷砖上,指尖残留着鲥鱼鳞片特有的滑腻和微腥,冷水冲洗过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红。窗外,那抹熟悉的身影准时掠过,江挽星在晨跑,利落的短发随着步伐起伏,像一面无声的、拒绝靠近的旗帜。她不会为这厨房的烟火停留半秒,我知道。
“咔嚓。”
轻微的脆响,我低头。一片细小的鱼鳞,像一片微型的、坚硬的盾牌,从指腹滑落,粘在砧板边缘。
这份契约,签了五年。彼时母亲躺在ICU,呼吸机的声音单调得令人窒息,催缴单像雪片,一张张积压,要把我活埋。江家老爷子,那个眼神锐利如鹰的老人找到我,推过一份合同。条件简单得残酷:做江挽星的丈夫,照顾她,打理她的生活,在她那个被陈砚辞骤然抽空的世界里,充当一个温顺的影子。报酬,是足以把母亲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天文数字。
我签了。卖身契也好,浮木也罢,我没得选。
锅里煨着的是她今天要带的养胃粥。小米金黄,山药软糯,几粒饱满的枸杞浮在表面,氤氲的热气带着谷物的甜香。这锅粥,熬了五年,精确到每一粒米的状态。她的胃病,是我这五年唯一能精准把握的关于她的“病症”。
客厅里巨大的电视屏幕无声地亮着,早间新闻主播妆容精致,红唇开合。忽然,画面一切,切入机场喧嚣的抵达大厅。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淹没镜头。
“……陈氏集团唯一继承人,陈砚辞先生,结束海外五年深造,于今日凌晨正式归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被狠狠抛下。我僵在原地,目光粘在屏幕上那个被簇拥的身影上。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对着镜头微微颔首,一派天之骄子的从容气度。五年的时光似乎只为他增添了更耀眼的镀层。
陈砚辞。江挽星心口那颗沉甸甸的、从未真正取出的朱砂痣。
指尖传来一阵锐痛。低头,才发现刚才无意识用力,被鲥鱼背鳍上那根尖利的刺划破了。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在指腹凝聚,滚圆,沉重,然后坠落,“啪”地一声,轻响在光洁的瓷砖上,绽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灶上的粥锅适时地发出“咕嘟咕嘟”的低鸣,白色的蒸汽顶起锅盖,又缓缓回落。我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关火,滚烫的锅边燎过手背,灼痛感鲜明地传来。旁边台子上那瓶刚开封的牛奶被我仓促转身的衣袖带倒,“哐当”一声脆响,玻璃瓶摔得粉碎,乳白色的液体混着碎玻璃,肆意流淌开来,粘稠地漫过冰冷的瓷砖地,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一股浓重的、冰冷的腥气,混合着牛奶的甜腻,猛地窜入鼻腔。
我蹲下去,徒手去捡那些锋利的碎片。玻璃边缘割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混着牛奶的滑腻,却奇异地让人麻木。
“大清早的,拆厨房?”
清冷的、带着刚睡醒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背脊一僵,手指停在半块碎玻璃上。
江挽星穿着运动背心,脖子上搭着毛巾,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她站在厨房门口,晨跑后的气息还未平复,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片,扫过地上的狼藉,扫过我沾着牛奶和血渍的手,最后落在我脸上。
“对…对不起。”喉咙干涩得发紧,我垂下眼,避开她审视的目光,“牛奶瓶…没放稳。”
她没有说话。空气里只剩下牛奶滴落的轻响和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那沉默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抬不起头。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必然是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厌恶和极度的不耐烦。
几秒钟的窒息后,脚步声响起,她径直走向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仰头灌水的动作利落干脆,喉线绷紧又放松。冰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消失在运动背心的领口里。
“收拾干净。”她放下水瓶,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刚才的沉默只是我的错觉,“爷爷的药,八点准时送过去。他最近睡眠浅,别吵醒他。”
“好。”我低声应着,手指用力,将那块碎玻璃攥进掌心,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麻木。
她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再看地上的污渍,转身离开了厨房。脚步声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我维持着蹲姿,掌心传来的疼痛丝丝缕缕,牵扯着神经。牛奶的腥甜气还在鼻端萦绕,混杂着未散尽的鱼腥味。电视屏幕早已切换了画面,但陈砚辞那张矜贵的脸,和他唇边那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却固执地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风暴,终究还是来了。
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切割着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水、雪茄和陈年红酒混合成的、令人微醺又窒息的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的一切都镀着一层名为“上流”的金粉,光鲜亮丽得晃眼。我端着托盘,像个幽灵般穿梭其间,杯中的香槟在晃动中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
“挽星,尝尝这个。主厨的招牌,特意为你留的。”
陈砚辞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亲昵,穿透背景的喧嚣,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他端着一碟小巧精致的糕点,姿态优雅地拦在江挽星面前。那糕点是我下午花了几个小时准备的,桂花定胜糕,米香揉着清甜的花香,特意用了古法模具,每一块都印着精致的纹路。她以前提过一次,说小时候陪爷爷在江南吃过,后来就再没尝到那个味道。我记下了。
江挽星今晚穿着一条月白色的曳地长裙,勾勒出清冷疏离的线条。她看了一眼碟子里的糕点,目光淡淡扫过陈砚辞殷勤的笑脸,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陈砚辞立刻心领神会地将碟子递近了些。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糕点边缘的刹那——
“哎呀!”
一声夸张的低呼。
陈砚辞的手腕像是突然被无形的力量猛地一撞,那碟精致的桂花定胜糕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我手中的托盘上。
“哐啷!”
托盘倾覆,香槟塔杯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金黄色的酒液和无数晶莹的碎片如同爆炸般飞溅开来。我的手臂、胸前,瞬间被冰冷的液体浸透,细小的玻璃渣黏在湿透的衬衫布料上。那几块精心制作的桂花糕,则狼狈地滚落在地毯上,沾满了香槟的泡沫和鞋底的灰尘,瞬间变得污秽不堪。
整个宴会厅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目光,惊愕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打在我身上,也打在江挽星和陈砚辞身上。
“啧……”陈砚辞轻轻咂了下嘴,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纤尘不染的纯手工定制皮鞋上溅到的零星酒点,眉头蹙起,仿佛沾染了什么致命的污秽。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的审视和鄙夷,嘴角却弯起一个堪称完美的、极其抱歉的弧度。
“实在抱歉啊,林栖。”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刻意的、让所有人都能听清的歉意,“手滑了一下。看你这……啧,真是不好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块沾满污渍的糕点,又轻飘飘地落回我脸上,唇角的弧度加深,那歉意瞬间变味,淬上了冰冷的毒。
“不过,”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向每个人的耳膜,“下等人碰过的东西,也配入挽星的口么?脏了也好。”
“下等人”三个字,被他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谈论天气般平静的语气吐出来,格外刺耳。
空气凝固了。无数道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屈辱感如同冰冷黏腻的潮水,瞬间没顶,扼住喉咙,连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指尖在身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视线低垂,落在那片狼藉的地毯上。香槟的液体还在缓慢地蔓延,浸润着昂贵的羊毛纤维,也浸泡着那几块曾寄托了我一点卑微心思的桂花糕。
几秒钟死寂的凌迟后,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没有看任何人,包括几步之外,那个沉默如冰雕的身影——江挽星。她站在那里,月白色的长裙在辉煌的灯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对陈砚辞的附和,也没有对我这个“下等人”的维护。她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我身上,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某处虚空,仿佛眼前这场因她而起的羞辱,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
也好。不看,也好。
我伸出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碎玻璃和黏腻的糕点残骸。我一块一块地捡起那些沾满污渍的、被踩踏过的糕点碎片,将它们放在托盘里。动作机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碎裂的香槟杯边缘锋利,毫不留情地在指尖割开细小的口子,血珠混着酒液,在托盘底部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周围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像无数只蚊蝇在耳边嗡嗡作响。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怜悯的、嘲弄的、看戏的,如同芒刺在背。
“林栖。”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是江挽星。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破了周遭所有的杂音。我的动作顿住,脊背僵硬。
“收拾完,去换身衣服。”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事,“然后,开车在侧门等我。”
命令。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没有对陈砚辞的指责,没有对我处境的只言片语。她甚至没有再看陈砚辞一眼,仿佛刚才那场针对我的羞辱从未发生。
“是。”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应道。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玻璃渣。
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最后几片狼藉扫进托盘。站起身时,目光不可避免地掠过陈砚辞。他正看着江挽星,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意外的、志得意满的微笑,仿佛在无声宣告:看,她终究是站在我这边的。
江挽星已经转身,月白色的裙摆划过一个冷漠的弧度,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与陈砚辞拉开了距离。
我端着沉甸甸的、沾满污秽和血迹的托盘,低着头,穿过那些依旧黏在我身上的、复杂的目光,朝着服务通道走去。背后,陈砚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轻松的笑意,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解释什么。那些细碎的、属于上流社会的谈笑风生,重新像潮水一样涌起,迅速淹没了刚才那短暂的、属于“下等人”的插曲。
通道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光鲜和喧嚣。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安全出口幽绿的指示灯散发着惨淡的光。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清洁剂的味道涌来,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托盘从麻木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更多的碎玻璃溅开。
黑暗中,我抬起手,看着指尖上那些细小的、仍在渗血的伤口。很痛。但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的、名为尊严的废墟来得更痛彻心扉。
车库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迟钝地亮起,惨白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我靠在冰冷的车门上,湿透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被空调冷风一激,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指尖那些细小的伤口在酒精和冷气的刺激下,一跳一跳地疼。空气中弥漫着地下车库特有的、混杂着机油和尘土的沉闷气味。
时间像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下来。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我盯着水泥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陈砚辞那句“下等人”在反复回响,撞击着耳膜,伴随着宴会厅里那些无声的、却锋利如刀的目光。胃里空荡荡的,却翻搅着一种冰冷的恶心感。
“咔哒。”
清脆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在空旷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我猛地站直身体,像被无形的线提起来的木偶,下意识地拉开了后座车门。动作僵硬而刻板。
江挽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独自一人,月白色的长裙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流动的冰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她看也没看我,径直弯腰坐进了后座。车门关闭的声音沉闷地响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车库里的冷空气。
“开车。”她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带着命令结束后的淡淡疲惫,简短得像冰锥落地。
“是。”我应了一声,声音干哑得厉害。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动作机械。车内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填满,她身上清冽的冷香混合着我身上未干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引擎启动,低沉的轰鸣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午夜依旧车流稀疏的街道。霓虹灯的光影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地流淌,勾勒出她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仿佛隔绝了一切,包括我这个沉默的司机。
我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后视镜。镜中,她闭目的侧颜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遥远。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在心底蔓延开。陈砚辞那句“下等人”带来的尖锐屈辱,在见到她独自上车的那一刻,奇异地被另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茫然覆盖。她没有等陈砚辞?为什么?是陈砚辞没有送她,还是……她拒绝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自作多情。我算什么呢?一个靠契约维持的、连自尊都可以被随意踩踏的摆设罢了。她此刻的沉默,或许只是厌倦了宴会的喧嚣,与那个姓陈的,与我,都毫无关系。
车内的沉默像不断滋生的苔藓,潮湿而沉重地包裹着我们。只有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和空调细微的送风声,固执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像一条流淌的、光怪陆离的河。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些出汗,黏腻的感觉让人心烦意乱。
就在车子即将驶入通往江家半山别墅那条僻静林荫道时——
江挽星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是那种特设的、旋律柔和的铃声。
后视镜里,我看到她睁开了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但那瞬间她眉宇间掠过的一丝复杂情绪——一丝极淡的、近乎厌烦的波动——却清晰地被我捕捉到了。
她没有立刻接起。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锲而不舍的催促。
车子驶入林荫道,高大的树木枝叶在头顶交错,将路灯的光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投射进来,车厢内光影变幻不定。
铃声终于停了。
短暂的寂静后,又立刻执着地响起。
江挽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千斤的重量。她终于拿起手机,划开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片被刻意压平的冷硬。
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语速很快,带着一种热切的、不容拒绝的意味。是陈砚辞。只有他,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江挽星沉默地听着。斑驳的光影掠过她精致的侧脸,她的眼神落在窗外飞逝的幽暗树影上,没有焦点。
几秒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的拒绝。
“不了。”她说,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很累,直接回家了。”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江挽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丝厌烦再次浮现,比刚才更清晰。她直接打断对方,声音里透出明确的不耐:“就这样。挂了。”
她甚至没等对方再有任何回应,指尖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那串柔和的特设铃声彻底消失,车厢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她把手机随意地丢在一旁的皮质座椅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然后,她再次闭上了眼睛,身体重新靠回椅背,仿佛刚才那通电话从未发生。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寂静的山道上。前方,江家别墅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灯火通明,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巢穴。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声响。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不了。” “很累,直接回家了。”
那两句冰冷拒绝的话,像两枚滚烫的烙印,狠狠地、反复地烫在我的听觉神经上。
她拒绝了陈砚辞。在那个男人刚刚当众给了我致命一击之后,在那个男人显然精心策划了后续邀约之后……她毫不犹豫地、甚至带着一丝厌烦地,拒绝了。
为什么?
是为了……我?
这个念头荒谬得像黑暗中突然擦亮的火柴,瞬间灼烧了我的理智,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的惶恐。不,不可能。我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不该有的、危险的妄想。她只是累了。对,她说了她很累。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应付陈砚辞,仅此而已。与我这个狼狈的“下等人”无关。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可那点微弱的、该死的火星,却固执地不肯熄灭。它在我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幽幽燃烧,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暖意,与刚才宴会上彻骨的冰寒交织、碰撞,形成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车子驶入别墅大门,缓缓停在主宅前。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混乱,强迫自己恢复那个沉默的、尽职尽责的司机角色。解开安全带,下车,快步绕过车头,为后座的她拉开了车门。
江挽星睁开眼,眸光清冷如旧,看不出任何波澜。她下了车,月白色的裙摆扫过我的裤腿,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没有看我,径直走向灯火通明的大门。
我站在原地,夜风吹过湿冷的衬衫,激得我微微一颤。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看着她挺直而孤傲的背影消失在门厅的光影里。
那个荒谬的、关于“她为我拒绝陈砚辞”的念头,却像一颗被强行按进水底的皮球,越是压抑,越是顽固地想要浮出水面,带着一种足以溺毙人的、致命的诱惑。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微信界面简洁得近乎荒凉。置顶的对话框,是江挽星。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天前她发来的一个航班号和时间,言简意赅,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那个纯黑头像、没有任何备注的对话框。陈砚辞。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聊天记录寥寥无几,几乎全是他单方面的“分享”。豪华游艇的甲板,背景是蔚蓝到虚假的地中海;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餐桌,银质餐具反射着刺眼的光;私人飞机舷窗外的云海……每一张都精准地传递着同一个信息:看,这才是她应该拥有的世界。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一张照片。
指尖点开,图片加载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
背景是异国灯火辉煌的酒店露台,城市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一片璀璨的星海。照片中央,是江挽星和陈砚辞。
她背对着镜头,穿着一条我没见过的、剪裁极尽优雅的黑色露背长裙,勾勒出她清瘦却迷人的背部线条,肌肤在夜色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陈砚辞站在她侧后方,微微俯身,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她腰侧靠后的位置,另一只手举着红酒杯,唇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掌控一切的微笑。他的嘴唇,距离江挽星微侧的脸颊和耳廓,只有毫厘之遥。
一个极其暧昧的、无限接近亲吻的借位。
照片下方,紧跟着一行文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属于胜利者的宣告:
【她终究属于我这种阶层。林栖,认清自己的位置。】
冰冷的文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眼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然后用力撕扯。那刚刚因为昨夜她那句拒绝而燃起的一丁点微弱的火星,被这盆冰水当头浇下,“嗤”地一声,瞬间熄灭,只留下刺骨的寒气和呛人的白烟。
位置?我的位置?
五年前,签下那份契约时,我的位置就已经被钉死了。替代品。影子。一个用尊严换取母亲活下去机会的可怜虫。这五年,我像个拙劣的演员,扮演着温顺的丈夫,体贴的“家人”。熬过无数碗养胃的粥,陪那个日渐衰老却依旧精明的老爷子下过无数盘棋,把他每一次对棋路的挑剔都当成圣旨。我学着记住江挽星所有细微的习惯,咖啡的温度,衣物的熨烫角度,书房文件的摆放顺序……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个虚假的牢笼,像个溺水者,可悲地抓着一根名为“习惯”的稻草,试图从中汲取一丝虚假的暖意。
我甚至……可悲地爱上了她。爱上了这个用契约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的女人。爱上了她的清冷,她的疏离,她偶尔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脆弱。这份爱,像暗室里滋生的霉菌,见不得光,卑微到了尘埃里。我把它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用日复一日的沉默和劳作去掩埋,不敢流露分毫。因为我知道,一旦暴露,只会引来更彻底的践踏和嘲笑。就像陈砚辞此刻用这张照片宣告的那样——这是痴心妄想,是僭越。
照片上那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侧影,刺得我眼睛生疼。陈砚辞唇边的笑意,像一把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我的神经。昨夜她那句冰冷的拒绝带来的那点微弱的动摇,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讽刺。那或许只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或者,干脆就是她和陈砚辞之间某种我不懂的情趣。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我猛地丢开手机,冲进主卧自带的卫生间,伏在冰冷的洗手台上干呕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试图浇熄那股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灼痛和绝望。抬起头,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狼狈得像一条被彻底抛弃的丧家之犬。眼神空洞,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终于走到尽头的麻木。
够了。真的够了。
这场漫长而屈辱的替身戏码,这场毫无希望的独角戏,该落幕了。
母亲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早已稳定,甚至能和老姐妹一起出门旅游了。江家老爷子,虽然嘴上依旧刻薄,但身体还算硬朗,有专业的医护团队围着。至于江挽星……没有我这个碍眼的“下等人”在她眼前晃悠,她和陈砚辞,大概会更快活吧。
我扶着冰凉的洗手台边缘,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胃里的不适。转身走回卧室,目光扫过这个住了五年、却从未真正属于我的空间。奢华,冰冷,纤尘不染,像一件巨大的、精美的展示柜,而我,只是里面一件格格不入的廉价摆设。
没什么好收拾的。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常穿的、洗得发白的衣物,一套母亲硬塞给我的旧茶具,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食谱笔记。
我把它们胡乱塞进一个半旧的帆布旅行袋里,动作快得有些粗暴,仿佛在逃离什么瘟疫之地。拉链拉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空旷冰冷的房间,看了一眼那张宽大得足以睡下三个人、却永远只有我一个人体温的床。视线掠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丝绒小盒子。里面是一枚很旧的银戒指,样式简单,是母亲当年省吃俭用买的,也是她唯一留给我、让我在结婚时给“媳妇”的念想。五年了,它从未有被送出去的机会。
我拿起盒子,指尖摩挲着冰凉的丝绒表面。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它也丢进了旅行袋的角落。
转身,拉开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我拎着旅行袋,像个贼一样,快步穿过空旷寂静的客厅,走向玄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把手——
“咔哒。”
一声轻微的电子锁开启声,从门外传来。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动作僵在半空。
厚重的实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门外的夜风裹挟着室外的凉意,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我额前的碎发乱舞。
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江挽星。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旅行装,风尘仆仆,精致的眉眼间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浓浓倦色,甚至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一个不大的登机箱立在她脚边。
她回来了?这么快?不是说明天下午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客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晰的轮廓。她显然也没料到门后有人,推门的动作顿住了。那双总是盛着冰霜和疏离的眸子,此刻带着一丝刚下飞机的茫然和未褪尽的倦意,直直地撞进我的视线里。
她的目光,从我脸上,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我手上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代表着逃离的帆布旅行袋上。
空气凝滞了。
壁灯的光线在她眼中跳跃,那层惯有的冰冷似乎被什么东西短暂地击碎了,露出底下一种极其复杂的、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惊讶?疑惑?还是……一丝被冒犯的薄怒?
她的视线,如同有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那个破旧的帆布包上,又缓缓抬起,重新落回我脸上。长途飞行的疲惫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眸子里,翻涌起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风暴。惊愕、疑惑、一丝难以置信,甚至……一丝极其尖锐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愠怒?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她站在门口,夜风撩起她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身后的夜色浓重如墨。我僵在玄关,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此刻重逾千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想立刻把它丢开。
她没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诘问。
我喉咙发紧,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有的解释,所有的理由,在她此刻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逃跑被抓了现行,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令人崩溃的沉默几乎要将我彻底压垮时,她动了。
不是质问,不是斥责。
她向前一步,踏入了玄关。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嗒”,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然后,她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身后的大门。那声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她没有再看那个旅行袋,目光像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住我的眼睛。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因为过度的疲惫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带着一丝沙哑的、几乎要碎裂的质感,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的耳膜:
“五年了,林栖。”
她顿了顿,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强压着什么汹涌的东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冰层碎裂,露出底下翻腾的、炽热的岩浆,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顾一切的质问:
“你还要我等多久?”
嗡——
大脑深处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高爆弹。剧烈的轰鸣瞬间席卷了一切思考能力,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一片刺目的空白。
我……等?
谁等谁?
她等……我?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天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意识深处,将那些刚刚筑起的、名为逃离的脆弱壁垒砸得粉碎。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除了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手里那个该死的帆布包成了唯一支撑我站立的支点,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布料里。
江挽星就站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地方。长途飞行的风尘仆仆掩盖不住她此刻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太陌生,太灼热,几乎要将我吞噬。她看着我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和茫然,唇边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但转瞬即逝。
“进来。”她不再看我,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她弯腰,提起脚边那个小小的登机箱,没有换鞋,径直穿过玄关,走向灯火通明的客厅。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混乱的心跳上。
我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僵硬地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可笑的旅行袋。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明亮却冰冷的光,将她纤瘦却挺直的背影投在地板上,拉得很长。
她把登机箱随意地放在沙发旁,没有坐下,而是转过身,双臂环抱在胸前——那是一个防御与审视并存的姿态。她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锐利,仿佛要剥开我所有的伪装,直视我内心最不堪的角落。
“陈砚辞发的照片,”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看到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看到了?在飞机上?所以她才……提前回来了?
“借位。”她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惯用的伎俩。幼稚。” 她嘴角撇了一下,毫不掩饰的厌恶一闪而过。那厌恶,不是针对照片本身,而是针对那个制造照片的人。
我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涩感更重了。“我……” 想说什么?问她为什么解释?问她跟我解释有什么意义?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你以为我这几个月频繁和他接触,和他一起出差,是为了什么?” 她打断我无意义的音节,向前逼近一步。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紧紧攫住我,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重温旧梦?叙旧情?”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起回音。
“林栖,看着我。”
命令的口吻。我被迫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那里面不再是冰霜,而是一种燃烧的、带着痛楚和决绝的火焰。
“我父母的死,”她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恨意,“不是意外。”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江家上一代掌舵人夫妇的意外坠机……当年震惊全城,所有人都以为是恶劣天气导致的悲剧。难道……
“当年的调查报告,疑点重重。”她的语速加快,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情绪风暴,“这几年,我一直在查。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断掉……或者,指向同一个地方。”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锋,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陈家。”
陈家!陈砚辞的家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震惊和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所以……所以她才……
“陈砚辞,”她的声音淬了冰,“他接近我,讨好我爷爷,不只是为了江家的势力和财富。他和他背后的人,更想掩盖的,是当年那场‘意外’的真相!他们怕我查到什么!”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混合着刻骨的仇恨,让人心惊。
“那些照片,那些所谓的‘亲密’,都是他精心设计的烟雾弹,是他用来麻痹我、试探我,也是……”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复杂的、沉甸甸的重量,“用来刺激你的工具。他想让你崩溃,让你离开,让你这个唯一真正了解我日常习惯、可能察觉到某些蛛丝马迹的人,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她的话如同狂风暴雨,将我彻底淹没。那些刻意制造的暧昧照片,那些当众的羞辱,那些看似不经意实则恶毒的挑拨……原来背后都藏着如此肮脏的目的!而我,竟然真的被刺激得只想逃离,正中他们的下怀!一股强烈的后怕和更深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烧得我浑身发烫。
“他成功了,不是吗?”江挽星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旅行袋上,语气带着一丝尖锐的讽刺,“只差一步。你就如他所愿,滚得远远的了。”
那讽刺像鞭子抽在我脸上。羞耻感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痛楚,让我几乎无法站立。我死死攥着旅行袋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对…对不起。”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
“对不起?”她截断我的话,忽然上前一步,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属于飞机舱的冷冽气息,和她本身那股清冷的暗香。她的目光像燃烧的星辰,直直地撞进我的眼底,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林栖,”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客厅里,“五年了。每天清晨厨房的烟火气,爷爷房间里飘出的药香,深夜书房那杯温度刚好的牛奶……我不是石头做的!”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那双总是冰封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惊愕的脸庞,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堤而出的炽热情感,浓烈得几乎要将我灼伤。
“你以为我看不到你手上的烫伤?闻不到你身上永远散不去的油烟味?听不到爷爷在你陪他下棋时,那难得轻松的笑声?”
她的话像一把把钥匙,猛地插入我记忆的锁孔,那些我以为她从未留意过的、属于我的卑微付出,此刻被她一件件、清晰地摆在了台面上。
“我习惯了。”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沙哑,却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习惯了家里有你的气息,习惯了推开家门,不再是空荡荡的冰冷。习惯了……那份沉默的、不求回报的守候。”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这份‘习惯’,早就变质了,林栖。”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目光不再有丝毫掩饰,坦荡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我爱上你了。很久了。”
时间,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粉碎。世界只剩下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和她口中吐出的、石破天惊的三个字。
我爱上你了。
很久了。
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冲击着耳膜。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直接蹦出来,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狂喜和一种灭顶的恐慌。巨大的眩晕感袭来,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她……爱我?
那个高高在上的江挽星,那个我卑微仰望了五年的月亮……她说她爱我?很久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为…为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梦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阻止我的痴心妄想?为什么不戳破我的可笑伪装?为什么要让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绝望和卑微里挣扎了这么久?
江挽星的眸光闪烁了一下,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有痛楚,有无奈,甚至……有一丝近乎委屈的倔强。
“我在等。”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执拗的孩子气,“等你这个闷葫芦,什么时候才敢把那句憋在心里的话,亲口说出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个姿态,竟与五年前那个在契约上签下名字的、骄傲而脆弱的少女有了一丝重叠,“我江挽星,难道还要先开口吗?”
轰!
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那些被强行压抑了五年的情感,那些在卑微和绝望中滋生的、不敢见光的爱意,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汹涌而出!
手里的旅行袋“咚”地一声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所有的身份地位的鸿沟,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灰飞烟灭!
我猛地伸出手,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司机,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赘婿”,只是一个被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爱意冲昏了头脑的男人。我用力地、近乎粗鲁地,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但仅仅是一瞬,那紧绷便如冰雪消融。她甚至没有挣扎,反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顺从地、甚至是微微踉跄地跌入我的怀抱。她的额头抵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细微颤抖。
我紧紧地抱着她,双臂用力到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的身体很单薄,带着长途飞行的微凉,却在我怀中迅速汲取着温暖。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膛,与我胸腔里那同样疯狂擂动的鼓点渐渐重合,奏响同一支震耳欲聋的乐章。
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冷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异国风尘的气息。五年了,第一次,我如此清晰地拥抱她,感受她真实的、温热的、不再遥不可及的存在。那些积压的委屈、绝望、卑微的爱恋……所有复杂汹涌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喉咙深处一声哽咽的叹息。
“江挽星……” 我把脸深深埋进她带着凉意的发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得化不开的哽咽,“……我爱你。”
这三个字,在心底盘旋了千万遍,演练了无数个日夜,却从未敢宣之于口。此刻终于冲破牢笼,带着积压了五年的重量,砸落下来。
怀里的身体明显地一颤。她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无声地收紧,指甲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更紧地抱住了我,仿佛要将这五年的等待和煎熬,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我。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喷洒在我的颈侧。
不需要言语。她收紧的手臂,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她急促的呼吸,都在无声地回应着那迟到了五年的三个字。
时间在拥抱中流淌,客厅里只剩下我们彼此纠缠的呼吸和心跳声,如同最原始也最动人的交响。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光,将我们紧紧相拥的身影投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纠缠到时光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动了一下,从我怀里稍稍退开一点距离,但双手依旧环着我的腰。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红晕,眼底却已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属于江家掌舵人的锐利和冷静,只是那冷静之下,燃烧着更炽热的火焰。
“现在,”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直地看进我的眼底,“林栖,你愿意配合我,演一场戏吗?”
她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演一场,”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我的心脏上,“给我父母看的戏。给陈家看的戏。给所有人看的戏。”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极具攻击性的弧度,那笑容里淬着复仇的火焰:
“演我江挽星,此生唯一的爱人。”
“唯一的爱人……”
这五个字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心坎上,激起一阵汹涌的、滚烫的浪潮。不是契约里的“丈夫”,不是雇佣的“生活助理”,而是“爱人”。唯一的。她亲口承认的。
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在短暂的狂喜之后,被一股更沉重、更冰冷的愤怒和决心取代。陈家。陈砚辞。那张借位照片背后隐藏的肮脏血腥,江挽星眼中那深埋的刻骨恨意……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个道貌岸然的家族。
我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因为激动而干涩紧绷,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好。”
一个字,重逾千斤。
江挽星眼中寒光一闪,那锐利的光芒几乎要刺破空气。“第一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刀刃般的锋利,“陈砚辞这两天,一定会想方设法约我‘安抚情绪’,弥补照片带来的‘误会’。”她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讥诮,“他会选地方,选一个他自认为足够私密、足够‘安全’的地方。”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我手臂上刚才被她指甲掐出的浅浅印痕,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正在精心策划的男人。“他需要确认我的‘心意’,确认我是否真的被那些照片刺激到,是否对他依旧‘信任’。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他想试探,你是否真的被赶走了,或者,是否知道些什么。”
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那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所以,他会选一个他自以为掌控一切、方便他做点‘小动作’的地方。比如……他名下那间私密性极好的温泉会所。他喜欢在那种地方‘谈事’。”
温泉会所?私密?掌控?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暗示。那里,恐怕不止是谈话的地方。陈砚辞那种人,为了彻底掌控局面,为了抓住江挽星的“把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窃听?录像?都有可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和警惕取代。
“我需要你,”江挽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的手指轻轻点上我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那一点触感却带着电流,“在那里。”
“我?”我一愣。陈砚辞的目标就是让我消失,我出现在那里,岂不是……
“不是让你光明正大地进去。”江挽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你有你的‘位置’。那间会所,后厨通往外界的垃圾清运通道,监控有个盲区,时间在凌晨三点到三点十分。”她语速很快,显然早已做了周密的调查,“清洁工会短暂离开。你有十分钟。”
她看着我,目光灼灼:“我需要一个‘意外’。一个足以打断他精心布置的局、让他阵脚大乱、同时又能让他怀疑自己掌控力的‘意外’。比如……”她微微眯起眼,“某个无关紧要的后勤区域,比如……存放布草或者清洁用具的仓库,在关键时间点,‘恰好’发生一点小小的线路故障?灯光闪烁?或者……一点不大不小的烟雾报警?”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制造混乱?调虎离山?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时间把控和对环境的熟悉。
“你能做到吗?”她问,目光紧紧锁着我,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不容置疑的期待。
厨房、后勤、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那恰恰是我这五年在江家,在无数个需要避开众人视线的时刻,早已摸透的“领域”。那些监控的死角,那些管道走向,那些工作人员轮换的间隙……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紧张和亢奋的情绪涌了上来。我迎着她的目光,再次用力点头,声音沉稳下来:“能。”
江挽星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冰层乍裂透出的一缕阳光,转瞬即逝,随即又被更深的冷冽覆盖。“很好。”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方才那片刻的脆弱和依赖消失无踪,重新变回那个冷静自持的江家掌舵人。
“他约我的时间,应该就在明晚。”她拿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操作着,“地址和会所的平面图,我会发给你。记住,你只有十分钟的窗口期。制造混乱后,立刻从原路撤离,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明白。”我沉声应道,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流,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战斗的兴奋。
她收起手机,目光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嘱托,有信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小心。”她只说了两个字。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楼梯,背影挺直而孤绝,仿佛刚才那个在我怀中微微颤抖的女人只是一个幻觉。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脚下那个孤零零的、装着可笑逃亡计划的帆布包。巨大的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光。
我弯下腰,捡起那个帆布包。拉开拉链,将里面那些皱巴巴的衣物、那套旧茶具、那本食谱笔记……一件件拿出来,丢在一旁。
最后,手指触碰到角落那个冰冷的丝绒小盒子。
我顿了顿,将它拿了出来。打开盒盖,那枚旧旧的银戒指躺在黑色的丝绒上,折射着吊灯冰冷的光,显得朴素又执着。
这一次,它或许……真的有机会被送出去了。
我合上盒盖,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凉透过丝绒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种灼热的、坚定的力量。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风暴的中心,正在无声地酝酿。而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只能沉默擦拭地板上污渍的旁观者。
我是她的爱人。是她唯一的爱人。我将站在她的身边,直面那场即将到来的、复仇的风暴。
凌晨两点五十分。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合着温泉特有的硫磺味和山林深处草木腐败的湿冷气息。陈砚辞名下这间“云涧”会所的后山,像一头蛰伏在浓墨中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黑暗。脚下是厚厚一层松针和落叶,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偶尔踩断一根枯枝的轻微“咔嚓”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伏在一丛茂密的、带着露水的蕨类植物后面,冰冷的湿气透过薄薄的衣物渗进来,激得皮肤一阵战栗。汗水却沿着额角、脊背不断滑落,在紧绷的神经上蜿蜒爬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耳膜,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山林间细微的虫鸣。
前方十几米外,就是会所后墙。巨大的排气扇发出低沉的嗡鸣,为这片死寂注入唯一的、单调的背景音。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墙体下方,一个半人高的、被粗大管道和茂密藤蔓半掩着的方形洞口——垃圾清运口。洞口边缘的铁皮锈迹斑斑,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食物残渣和清洁剂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十分钟的窗口期。从三点整开始,清洁工会离开这个区域十分钟。
江挽星发来的会所内部平面图,像一张精密的地图烙印在脑海里。那个目标仓库的位置,就在主温泉区VIP休息室走廊的尽头,距离陈砚辞预定的“松涛阁”不远。仓库旁边,就是电力控制的一个小型分闸箱。
手腕上的夜光表盘,秒针一格一格,缓慢地、近乎残忍地向前爬行。2:58…2:59…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带着一种冰冷的灼热感。指尖因为用力扣着潮湿的地面而微微发麻。脑海里反复演练着路线:冲进去,右拐,沿着狭窄的后勤通道狂奔二十米,左转……那个分闸箱就在仓库门旁边墙上,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铁皮盒子。
3:00整!
排气扇的嗡鸣声似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就是现在!
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出!猫着腰,借着藤蔓和管道的阴影掩护,几步就窜到了洞口。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顾不上恶心,我矮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狭窄、倾斜向上的金属滑道,布满了黏腻的污垢。滑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防火门。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线和隐约的人声。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脚步声由近及远,伴随着几句模糊的抱怨,渐渐消失——清洁工离开了。
推开防火门,一股热烘烘的、混杂着消毒水和汗味的空气涌来。眼前是一条光线惨白、空无一人的狭长通道。墙壁是冰冷的白色瓷砖,地面湿滑。空气里飘荡着蒸汽管道低沉的嘶嘶声。
右拐!
通道像一条幽暗的肠道向前延伸。我压低身体,几乎是贴着墙根疾行。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被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尽头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隐隐传来水流声和模糊的音乐声——那是主温泉区的方向。
左转!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堆放清洁车和杂物的丁字路口。目标就在右侧!仓库那扇厚重的铁门紧闭着,旁边墙上,那个灰色的分闸箱像一个沉默的哨兵。
时间!秒针在脑子里疯狂倒计时!
我扑到分闸箱前。箱子没有上锁,只是简单的搭扣。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用力掰开搭扣,掀开沉重的铁皮盖子。里面是几排整齐的断路器,标注着模糊的区域名称。
找到了!指向“西区走廊照明及排风(备用)”的闸刀!
没有犹豫!我猛地伸出手指,狠狠地向那个红色的、小小的闸刀推去!
“啪!”
一声清脆的、在寂静中如同惊雷般的跳闸声响起!
瞬间!
头顶惨白的走廊灯光猛地熄灭!如同被一只巨手掐断了喉咙!视野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远处主温泉区透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模糊的物体轮廓。
紧接着,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歇斯底里地炸响!是烟雾报警器!被我提前在仓库通风口放置的少量特制发烟片触发了!
“呜——呜——呜——!”
凄厉的、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疯狂地回荡在狭窄的通道里,如同地狱的号角!红色的警报灯在通道两端疯狂旋转闪烁,将墙壁和地面切割成一片片血淋淋的光斑!整个世界瞬间被刺耳的噪音和诡异的红光淹没!
成了!
心脏在警报声中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巨大的噪音反而给了我掩护。我猛地关上分闸箱的铁皮门,转身,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朝着来时的通道狂奔!
身后,已经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和惊慌失措的喊叫。
“怎么回事?!” “跳闸了?” “警报!有烟雾?!” “快!去看看!” “陈先生那边……”
脚步声、喊叫声、刺耳的警报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沸油般在身后炸开。
我头也不回,将那片混乱和红光远远甩开,沿着原路,像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垃圾清运口。滑入黑暗的滑道,冲出洞口,重新扑入山林冰冷潮湿的怀抱。
身后,会所方向,警灯的红光穿透夜色,隐约映亮了小片天空,警报声被山风撕扯着,断断续续传来,如同困兽不甘的哀嚎。
我靠在冰冷的树干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清冽的空气。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混杂着亢奋和冰冷的战栗。
混乱已起。猛虎离山。江挽星,看你的了。
松涛阁。
厚重的日式移门将门外的混乱隔绝了大半,但那凄厉的警报声依旧顽固地穿透进来,像钝刀子割着神经。精心营造的禅意氛围荡然无存。空气里残留着清酒的微醺和温泉蒸腾出的水汽,此刻却显得粘滞而令人窒息。
陈砚辞脸上的从容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坐在矮几对面,深灰色的和服领口因为刚才的惊变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绷紧的脖颈。精心打理的额发垂下一缕,贴在沁出汗珠的额角。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掌控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移门的方向,瞳孔深处是掩饰不住的惊怒和一丝被冒犯的慌乱。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对着旁边一个穿着会所经理制服、脸色煞白的男人低吼,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变形,“不是让你确保万无一失吗?电闸?警报?!谁干的?!”
经理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语无伦次:“陈、陈先生……不、不知道……备用照明马上就好……安保已经去查了……”
“废物!”陈砚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阴鸷得吓人。他的计划被打乱了!精心布置的“私密”环境,准备好的诱导性话题,甚至……他眼角余光扫过矮几下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藏着一个微型装置,此刻恐怕也失去了意义!更让他心惊的是,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精准地打断了他掌控的节奏,让他精心维持的优雅从容瞬间破功!
他猛地转向坐在对面的江挽星,试图在她脸上捕捉一丝惊慌或者依赖。
然而——
江挽星端坐在那里,月白色的浴衣衬得她肌肤如玉。她甚至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温热的清酒小盏,浅浅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依旧,仿佛外面那刺穿耳膜的警报和闪烁的红光,只是庭院里不合时宜的虫鸣。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层冰冷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漠然的平静。甚至,在那平静之下,陈砚辞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玩味?
她放下酒盏,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警报的间隙里异常清晰。她的目光终于转向陈砚辞,那眼神清亮得如同寒潭冰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直直刺向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怒。
“看来,”江挽星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警报的噪音,清晰地敲打在陈砚辞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淡,“陈少这‘云涧’的私密和安全,也不过如此。”
她的语气平淡,甚至没有明显的指责,但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鞭子,狠狠抽在陈砚辞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和脸面上。
陈砚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一阵青一阵白。他放在矮几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想反驳,想解释,想维持他最后的体面,但在江挽星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的眼睛注视下,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尤其是此刻,他狼狈的姿态与她不动如山的冷静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挽星,这只是个意外……”他艰难地开口,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比哭还难看。
“意外?”江挽星微微挑眉,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加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陈少精心挑选的地方,精心安排的‘叙旧’,接二连三的意外?先是照片,后是这里?”她轻轻摇头,仿佛在替他惋惜,“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似乎总是不太顺遂。”
“照片的事……”陈砚辞急于辩解,那是他计划的重要一环。
“照片?”江挽星打断他,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如同淬了寒冰,眼中的那点玩味瞬间冻结成冰封的锐利,“陈砚辞,借位这种下三滥的把戏,玩一次是幼稚,玩两次……”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冰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彻底的鄙夷,“就是下作了。”
“下作”两个字,被她用那种清晰的、冰冷的语气吐出来,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陈砚辞脸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精心维持的假面被彻底撕开,露出底下扭曲的羞愤和狰狞!他猛地站起身,和服下摆带倒了矮几上的酒壶,清冽的酒液泼洒出来,浸湿了昂贵的榻榻米。
“江挽星!”他声音拔高,带着失控的尖锐和怒意,“你……”
“我累了。”江挽星也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甚至抬手理了理一丝未乱的浴衣领口。她看也没看地上狼藉的酒液和失态的陈砚辞,目光投向门外闪烁的红光,语气带着一种彻底的厌倦和疏离,“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她抬步,径直朝着移门走去。拉开门,外面通道里闪烁的警灯红光瞬间涌入,照亮她清冷绝然的侧脸。
“哦,对了。”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回,如同最后的审判,“以后这种‘意外’频发的地方,还有陈少这种‘意外’频出的邀约,就不必再通知我了。”
说完,她拉开移门,身影融入了外面混乱的光影和人声中,没有丝毫留恋。
“砰!”
陈砚辞失控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精致的瓷器和酒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胸膛剧烈起伏,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江挽星消失的方向,如同被激怒的困兽。门外闪烁的红光映在他扭曲的脸上,忽明忽暗,狰狞可怖。
“查!”他猛地转身,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经理,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暴戾和失控的杀意,“给我把那个破坏电闸、触发警报的杂碎揪出来!掘地三尺!我要他死!!”
山顶别墅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一小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气味,宁静得与几个小时前云涧会所的混乱疯狂判若两个世界。
江挽星陷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赤着脚,蜷缩着身体,像一只终于卸下所有防备、露出柔软肚皮的猫。她身上还裹着那件从会所带回来的深色羊绒披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卸去了宴会和谈判时的锋利盔甲,此刻的她,显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柔软。
我端着一杯刚热好的牛奶,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温热的奶香袅袅升起。
“他气疯了。”我低声说,在她对面的地毯上坐下,背靠着沙发边缘。身体深处还残留着山林奔袭的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但心口却是一片奇异的、安稳的暖意。
江挽星闭着眼,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恶作剧得逞后的满足。“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倦意,“踢翻了桌子,砸了东西,对着手下咆哮……监控都录下来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精彩绝伦。”
我能想象陈砚辞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在彻底失控时会有多扭曲。心底掠过一丝快意,但很快被更深的担忧取代。“他肯定会彻查会所。那个分闸箱……”
“放心。”她终于睁开眼,眸子里虽然带着倦色,却清亮依旧,闪烁着冷静的光芒,“痕迹处理干净了。他就算怀疑,也找不到任何指向你的证据。那个仓库的监控,在他发疯冲进去‘指挥’的时候,已经被他手下不小心‘碰坏’了关键部分。”她端起牛奶杯,小口抿着,温热的液体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他只会把这笔账,算在某个‘不长眼’的内部员工或者‘商业对手’的破坏上。他现在,就是一只被彻底激怒、却又找不到具体目标的疯狗。”
她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向我这边倾斜,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你呢?没受伤吧?后山的路不好走。”
那关切的目光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我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刺激。”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暖黄的灯光下,她卸去了所有防备的脸庞,柔和得不可思议。
“刺激才刚开始。”她轻声说,目光却转向了落地窗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窗帘,看到外面浓稠的夜色和潜藏其下的风暴,“他越失控,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多。他和他背后的人,会坐不住的。”她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我父母的死,那架飞机……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提到父母,她眼底深处那抹深埋的痛楚和恨意再次浮现,虽然只是一瞬,却像冰冷的针,刺得我心口一窒。
“需要我做什么?”我坐直身体,迎上她的目光。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暗处制造混乱的影子,而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
江挽星看着我,暖黄的灯光在她眼底跳跃,那锐利的锋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又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暂时…不需要你冒险。”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哑,“陈砚辞现在像条疯狗,你在他视线里出现,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他查不到你,但会迁怒。”她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我需要你……好好的。”
“好好的”三个字,被她用那种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依赖的语气说出来,分量重得让我心头发烫。
“另外,”她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帮我盯紧一个人。”
“谁?”
“苏蔓。”她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冰冷,“我的‘好闺蜜’。”
苏蔓?那个总是跟在江挽星身边,妆容精致,笑容甜腻,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陈砚辞的女人?那个在宴会上,看到陈砚辞羞辱我时,嘴角噙着隐秘快意的女人?
“她?”我皱眉,“她和陈砚辞……”
“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江挽星冷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陈砚辞接近她,是为了更方便地探听我的动向,给她画大饼,许诺事成之后分她江家的好处。而苏蔓……”她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她想要的不止是钱,还有我江挽星的位置,还有……陈砚辞。”
“她以为她藏得很好。”江挽星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陈砚辞现在被我彻底激怒,走投无路之下,一定会更加疯狂地利用苏蔓这颗棋子,从她嘴里榨取任何可能对我构成威胁的信息,或者……让她去做一些更疯狂的事情。盯紧她,尤其是她和陈砚辞的私下接触,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点点头:“明白了。”
书房里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加湿器细微的喷吐声。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我们。她蜷缩在沙发里,倦意再次袭来,眼皮有些沉重地垂下。
我看着她疲惫的侧脸,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此刻就揣在我贴身的衣袋里,像一个滚烫的秘密。
“挽星。”我轻声唤她。
“嗯?”她懒懒地应了一声,没有睁眼。
“这个……”我从衣袋里拿出那个小小的盒子,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微颤。我打开盒盖,那枚旧旧的银戒指躺在黑色丝绒上,在灯光下折射着朴素而温润的光泽。“我母亲留下的。”我的声音有些发紧,“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她说,让我以后……给……”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口。太卑微了,在这样的时刻,在她面前。
江挽星却睁开了眼。她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银戒指上,没有惊讶,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宁静。她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时间再次凝固。
然后,她伸出了手。不是直接去拿戒指,而是轻轻地、极其自然地握住了我拿着盒子的那只手。
她的手心有些凉,指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
她的目光从戒指上移开,抬起来,落进我的眼睛里。那双总是盛着冰霜和算计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纯粹的温柔和一丝……浅浅的笑意。
“帮我戴上。”她轻声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嗡——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化为滚烫的暖流,席卷四肢百骸。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将我淹没。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丝绒盒子里取出那枚带着母亲体温和祝福的戒指。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骨节分明,带着一种常年握笔签字的力道。我托着她的手,将那枚小小的、温热的银圈,缓缓地、珍而重之地,推到了她左手的无名指根部。
戒指有些旧了,尺寸对她来说甚至略宽松一点,并不完美契合。但它安静地圈在她的指根,却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我们紧紧缠绕。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那枚朴素的银戒,在暖黄的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然后,她屈起手指,轻轻握了握拳,像是在感受它的存在。
“嗯,”她抬起头,唇角弯起一个真实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容,眸光璀璨,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很合适。”
她反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十指交缠,那枚小小的银戒硌在指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真实的温度。
窗外,夜色正浓,风暴在远方酝酿。但在这间被暖黄灯光笼罩的书房里,在这个十指紧扣的瞬间,所有的不安和潜伏的危机似乎都被短暂地隔绝在外。
我们不再是一个人的战斗。
三个月后,江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泻而入,将整个空间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西装革履的董事和高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近乎窒息的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会议桌尽头那个挺拔的身影上——江挽星。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内搭纯白丝质衬衫,领口一枚小巧的银色领针在阳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芒。那枚朴素的银戒依旧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与这商务场合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她的面容沉静如水,只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出一丝内心的波澜。
“各位董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今天临时召开董事会,是要向大家通报一个重大发现。”
她抬手,指尖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轻轻一点。会议室巨大的显示屏亮起,一组照片和文件资料缓缓滚动。
“这是过去三个月,我委托国际调查机构获取的证据。”她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坐在右侧第三位、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的苏蔓身上,“关于我父母五年前那场空难的真相。”
照片上,是陈氏集团旗下一家小型航空维修公司的内部记录。文件显示,在江家私人飞机起飞前48小时,这家公司曾以“例行检查”为名,接触过飞机的关键控制系统。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组被刻意删除又恢复的邮件往来——陈砚辞与其父亲陈志远的密谋,白纸黑字地记录着如何制造一起“完美意外”,除掉江家夫妇,为陈氏吞并江家产业铺路。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几位年长的董事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这不可能!”苏蔓尖利的声音突兀地刺破嘈杂,“这些文件肯定是伪造的!陈氏怎么可能——”
“苏董事。”江挽星冷冷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我还没说到你呢。”她再次滑动屏幕,另一组照片弹出——苏蔓与陈砚辞在隐秘会所的密会照片,时间跨度长达两年。最后几张,赫然是苏蔓从保险柜中取出江氏机密文件递给陈砚辞的特写。
“作为江氏董事,我父亲生前好友的女儿,”江挽星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家的信任的?”
苏蔓面如死灰,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猛地转向江挽星,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你以为你赢了?陈氏不会这么容易倒下的!陈砚辞他——”
“陈砚辞,”江挽星平静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现在应该正在接受警方调查。至于陈氏集团……”她轻轻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出一则实时财经新闻——陈氏股价暴跌60%,多家银行宣布提前收回贷款。
“大厦将倾。”江挽星轻声说,目光落在苏蔓剧烈颤抖的手指上,“而你,苏蔓,作为商业间谍和谋杀案从犯,很快就能和陈砚辞在监狱里团聚了。”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官走了进来。苏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扑向江挽星,却被安保人员迅速制服。她的挣扎和咒骂声渐渐远去,会议室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江挽星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道耀眼的轮廓,那枚银戒在光线下闪烁着内敛而坚定的光芒。
“各位,”她环视在座众人,声音沉稳而清晰,“从今天起,江氏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我父母的冤屈已经昭雪,而我们的未来——”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会议室后方那个一直安静站立的身影上,眼神瞬间柔和了几分,“将由我们自己书写。”
一个月后,江家老宅。
初夏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古老的银杏树投下斑驳的阴影。花园里摆满了纯白的鲜花,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香槟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这是一场迟到了五年的婚礼——江挽星和我的正式婚礼。
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被医护人员推到主座。他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正式的深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新鲜的白色玫瑰,苍老的面容上带着罕见的、真心的笑意。自从真相大白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甚至能每天在花园里多坐一会儿了。
“紧张?”江挽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呼吸瞬间凝滞。她穿着一袭简约而优雅的白色婚纱,没有繁复的蕾丝和装饰,只有流畅的剪裁和恰到好处的褶皱,衬得她如同冰雪雕琢的女神。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那枚银戒依旧戴在她的左手,而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款式简单却做工精良的铂金婚戒。
“有点。”我诚实地承认,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的西装口袋里,装着母亲今早亲手交给我的另一枚银戒——她当年留下的另一只,说是要给我“媳妇”的。
江挽星走近一步,伸手替我整理了一下领结。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别紧张。”她抬眼看我,眸子里盛满了细碎的阳光和一丝罕见的俏皮,“这次没有契约,没有任务,只有……”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我全身的血液。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两枚戒指相触的微凉触感。“我也爱你。”我低声回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她笑了,那笑容明媚得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照亮了整个花园。远处,司仪开始招呼宾客入座,婚礼即将正式开始。
“走吧。”她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该去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了。”
阳光温柔地笼罩着我们,银杏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祝福的低语。五年的隐忍、卑微、痛苦和暗恋,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掌心真实的温度,和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却重逾千斤的承诺。
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更新时间:2025-06-11 01:3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