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九月的梧桐大道落满碎金，林小满拖着行李箱站在物理系迎新棚前，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轮子卡住的行李箱突然被人提起，熟悉的雪松香混着初秋的风扑面而来。
"怎么还是学不会检查轮轴？"
低沉的嗓音惊得她猛然抬头。江屿单手拎着她28寸的行李箱，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让旁边几个新生倒抽冷气。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拓出扇形阴影，和记忆里那个坐在阁楼写奥数题的少年重叠。
"屿、屿哥？"林小满攥紧书包带。自从两年前江家搬去城北，这个总冷着脸教她解题的青梅竹马就像被按了删除键。此刻他胸前"物理系助教"的挂牌在阳光下反光，晃得她眼睛发涩。
江屿把冰镇柠檬茶贴在她泛红的脸颊："报道流程单。"见她还发愣，直接抽走她手里的文件袋。修剪整齐的指尖划过虎口，激得她差点跳起来。
"江学长！"扎马尾的女生举着单反挤过来，"能跟新生拍张..."话音未落，江屿已经拎着行李箱往报到处走，扔下句"跟上"不知在对谁说。
林小满小跑着追那抹挺拔背影，听见身后窃窃私语。"江神居然亲自接新生？""不是说最讨厌吵闹吗？"她盯着他后腰随着步伐起伏的衬衫褶皱，想起十五岁那个雨夜。她发烧到39度，也是这道背影冒雨背她去诊所，淋湿的校服贴在后背，蒸腾出混着消毒水味的白雾。
"物理实验室在明德楼三层。"江屿停在一棵百年梧桐下，斑驳树影落在他眉骨，"每周三下午开放。"他突然转身，林小满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薄荷糖的气息钻入鼻腔。
"对、对不起！"她后退时踩到石子，被温热手掌扣住手腕。江屿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骨凸起："小心点。"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中考前夜，他就是这样握着她颤抖的手，一笔一画改掉错题的解题步骤。
蝉鸣突然喧嚣起来。江屿松开手，从裤袋掏出串黄铜钥匙："储物柜的。"钥匙还带着体温，小满看到挂坠是半个破碎的奥特曼变身器——正是她十二岁弄丢的那只。
"你什么时候..."话没说完，食堂方向传来糖醋排骨的香气。江屿已经走出三米远，白衬衫被风鼓起又落下："再发呆，糖醋小排要卖完了。"
林小满握紧钥匙追上去，没看见前方那人泛红的耳尖。江屿用余光描摹着少女蹦跳的马尾，喉结动了动。他等这天等了七年，从她蹲在院墙下数蚂蚁开始，到如今终于能并肩走在洒满光斑的梧桐大道。
2.林小满推开实验室绒布窗帘时，暮色正顺着试管架流淌。她踮脚去够顶层储物柜，腰间突然环过一只有力的手臂。江屿的气息喷在耳后："密码是你生日。"
"我自己能..."话音未落，0321四个数字已经在他指尖跳跃。柜门弹开的瞬间，成摞的《天体物理》期刊哗啦啦倾泻，最上面那本夹着褪色的拍立得——正是她初三毕业时穿着草莓睡衣啃西瓜的模样。
江屿面不改色地抽走照片："借阅资料要登记。"他转身时白大褂扬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小熊挂件。林小满眯起眼睛，那分明是她去年在游乐园射击摊输掉的安慰奖。
"江助教，"她故意拖长音调，"您的实验器材挺别致啊？"
玻璃器皿碰撞的脆响中，江屿将离心机调到第三档："比某些人抱着锦鲤御守求及格强。"这话戳中林小满痛处，她气鼓鼓地去翻期刊，忽然愣住。
每本杂志的边角都画着卡通火箭，和她高中课本上的涂鸦如出一辙。最新一期空白处还有未干的墨迹："今日观测记录：目标人物第三次撞到同一根路灯杆。"
"你跟踪我！"林小满举着杂志转身，撞翻了一排烧杯。江屿单手护住她后脑，玻璃碎片在皮鞋边绽开冰花。他腕表折射的光斑跳进她瞳孔："是正大光明地看。"
窗外惊雷炸响，林小满突然想起高二暴雨天。她举着漏雨的伞往家跑，转角咖啡厅里分明有道熟悉的身影立在落地窗前。此刻实验室顶灯滋滋闪烁，江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影，和记忆里模糊的轮廓严丝合缝。
"那年暑假..."她嗓子发紧，"是不是你每天往我家信箱塞《时间简史》？"
江屿正在给她包扎的手指顿了顿。缠绕纱布的节奏突然紊乱，像他十四岁那年解到第三步出错的傅里叶方程。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他忽然将人抵在元素周期表前："那本书的第七章第24页。"
林小满后背贴着冰冷的金属板，看他喉结滚动着背诵："当星辰的引力足够强，连时间都会弯曲。"温热的指腹抚过她手腕静脉，"而有些相遇..."
警报声骤然撕裂雨幕。江屿眼神骤变，抄起灭火器破门而出。林小满追到走廊时，看见他正用身体护着惊慌的新生撤离。浓烟中那道身影与记忆重叠——十二岁夏令营帐篷起火时，少年也是用这样决绝的姿态为她劈开生路。
消防栓喷涌的水雾里，林小满突然看清江屿濡湿的衬衫下，有道蜈蚣状的疤痕从肩胛骨蜿蜒到腰际。
3.消毒水味在医务室白炽灯下发酵，林小满捏着镊子的手在抖。江屿背对着她坐在病床，湿透的衬衫堆在腰间，狰狞的疤痕从蝴蝶骨斜劈至后腰，像道被熔岩撕裂的银河。
"消防演习用的烟饼..."校医推门进来，"这位同学怎么还...."
"我来。"林小满脱口而出。棉签触到伤疤的瞬间，江屿的脊骨如振翅的鹤陡然弓起。她忽然记起十六岁那场高烧，混沌中有人用酒精棉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掌心，夜风卷着紫藤花的叹息："忍一忍。"
碘伏在疤痕沟壑间晕染，她指尖无意碰到他凸起的脊椎："夏令营那天..."话刚出口，江屿突然攥住她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月牙形疤痕硌着她脉搏："别碰那里。"
空气凝成琥珀。窗外雨声骤然放大，林小满视线落在他肩头淡粉的牙印上——那是她六岁换牙期发脾气咬的。原来所有她以为被时光冲散的印记，都被人精心收藏在皮肤之下。
"为什么躲我两年？"棉球掉进不锈钢托盘，当啷一声惊破寂静。
江屿转身时带起一阵雪松香的风，湿发垂在眉骨："看着你的时候，"喉结滚动压碎尾音，"会忍不住想犯规。"
心跳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按在他心口。正要抽回，却被灼热的掌心覆盖："现在轮到我了。"江屿牵引着她的指尖划过自己锁骨，"这道是帮你摘风筝时被铁丝划的。"
指腹下的肌肤骤然升温，停在那道泛着珍珠光泽的伤痕："这是..."
"你第一次生理期，"他声音染上砂纸般的粗粝，"翻墙去买..."
走廊传来推车声响，江屿猛地将人按进怀里。林小满的唇擦过他锁骨下的星形胎记，那是她五岁时用彩笔偷偷画过的"专属标记"。混着药味的喘息落在发顶："剩下的故事，等你学会包扎再说。"
夜雨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林小满抱着江屿的衬衫穿过梧桐道，后知后觉地发现袖口内侧绣着歪扭的"JM"——正是她中考时赌气剪坏的校服缩写。暗红色丝线在路灯下泛着幽光，像把穿越时空的锁。
物理实验室的储物柜突然发出蜂鸣。林小满输错三次密码后，柜门自动弹开。声纹装置蓝光闪烁，机械女声念出提示语："欢迎回来，江屿的永昼星。"
4.碘伏棉球滚落在地，在瓷砖上洇出琥珀色漩涡。林小满的指尖悬在江屿后腰的疤痕上方，那里蜿蜒着暗红色的增生组织，像一串被火炙烤过的星图。
"当时你说去参加物理竞赛..."她声音发颤，"其实是去植皮手术？"
江屿的肩胛骨突然收紧，病床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他反手扣住少女乱动的手腕，医用屏风被带得晃动，在白墙上投出交颈的天鹅影。
"别碰。"他喉间滚出的气音带着血锈味，"那里神经末梢..."尾音被突来的痉挛绞碎。林小满突然想起夏令营帐篷燃烧时，少年把她裹进浸湿的校服，后背抵着烈焰说"数质数能止痛"。
此刻她鬼使神差地数出声："2、3、5、7..."指尖虚抚着疤痕凸起，"11、13、17..."
江屿猛地转身，输液架上的葡萄糖液剧烈摇晃。他潮湿的额发扫过她眼睑，病号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下淡粉的咬痕："当年你数到43就睡着了。"
记忆如淬火的钢。林小满忽然看清火光中那截碳化的帐篷支架是如何刺进他后背，而自己攥着他染血的校徽说了多少胡话。校徽现在正贴在她手机壳内侧，磨砂表面还留着烟熏的焦痕。
"为什么要骗我？"她揪住他腰侧皱褶的床单，"说去参加颁奖典礼？"
江屿忽然握住她左手按在自己心口。掌心下的跳动炽烈如熔岩，烫得她想要缩手，却被他更用力地压住："颁奖礼是真的。"他牵引她的手指划过肋间手术缝合的蜈蚣脚，"金奖证书在储物柜第三格。"
窗外的雨变成细密的银针。林小满的拇指无意识摩挲他胸肌上缘的凹陷，那里有个月亮状的疤："这个呢？"她感觉掌下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初三逃课翻墙，"江屿的喉结在她视线里滚动，"铁丝网勾住裙摆。"他的指尖覆上她的手背，"接住你时，栅栏尖正好刺进来。"
记忆呼啸着撞破迷雾。那天她跌进带着墨香的怀抱，少年闷哼一声却先说"没事"。回家路上他反常地走在逆光侧，原来是为了遮住白衬衫渗出的血蔷薇。
"疼吗？"她鼻尖蹭到他锁骨下的星形胎记，那里还残留着儿童水彩笔的荧光粉。
江屿突然捏住她下巴抬起。三十公分距离间，他的瞳孔里映出两个慌乱的自己："当时你哭着说..."温热的鼻息混着止痛片的苦，"说长大要当我的止疼药。"
警报器突然发出尖锐蜂鸣。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不知何时抵在他腿间，病号服布料下蛰伏的热度正透过校裙蕾丝边灼烧皮肤。她仓皇后仰时，江屿攥着输液管的手背暴起青筋。
"现在换药。"他声音哑得可怕，扯过无菌纱布按在她渗血的掌心——方才打翻烧杯时留下的伤口。消毒棉球碾过纹路，他忽然低头轻吹："当年你发烧说胡话..."
温热气流拂过敏感带，林小满脚趾在帆布鞋里蜷缩："说什么？"
"说江屿是全世界最讨厌的..."纱布缠绕的速度突然变慢，"...最讨厌的，让人睡不着觉的月光。"
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高二雨夜她蜷在被窝，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月光奏鸣曲》音频。此刻窗外雨幕泛起涟漪，江屿白大褂口袋漏出的蓝牙耳机正在播放同一段旋律。
"那个匿名号码..."林小满突然去抢他手机。解锁界面亮起的瞬间，屏保照片让她血液凝固——十四岁的自己趴在物理书上酣睡，嘴角还粘着奥利奥碎屑。那是她以为永远遗失在江屿旧手机里的时光。
校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屿突然将她按进怀里，病床帘幔垂落的阴影中，他的唇擦过她渗血的纱布："现在换你回答。"
消毒柜的蓝光在墙壁流淌，林小满听见他喉间吞咽的震动："这两年..."他的拇指按上她跳动的颈动脉，"有没有在哪个瞬间..."
"江同学需要换纱布！"校医哗啦拉开帘子。林小满触电般弹起，后腰撞翻处置台上的玻璃罐。福尔马林溶液裹着解剖标本倾泻而下，那只泡得发白的手掌模型正巧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
江屿突然低笑出声。他弯腰捡标本时，后颈棘突在她掌心划过："还是这么莽撞。"这个角度让她看清他尾椎上方淡青的纹身——用德文花体刻着"Schrödinger's cat"（薛定谔的猫）。
暴雨冲刷着时光的胶片。当林小满抱着染血的纱布冲出医务室时，江屿正对着掌心的月牙疤出神。手机屏幕亮起特别关注提示，特别铃声是他亲手剪辑的混合音轨——十六岁林小满的嬉笑，混着教堂婚礼的钟声。
5.蝉鸣撕扯着周五午后，林小满攥着解剖课报告推开实验室的门。江屿背对门口调试分光仪，白大褂下摆随着动作掀起涟漪，露出腰后那个若隐若现的德文纹身。
"把门禁卡放在电磁铁上。"他头也不回地说，激光笔在墙面投出跃动的光斑。林小满注意到操作台摆着两个缠满导线的头盔，银色外壳刻着"双缝干涉实验改进装置3.0"。
当电流接通瞬间，她感觉有蝴蝶在太阳穴破茧。全息投影在空气中织出璀璨星云，每颗光粒子的轨迹都缠绕着她的心跳频率。
"现在闭上眼睛。"江屿的声音混着示波器的蜂鸣，"回忆最强烈的情绪波动。"
林小满睫毛轻颤。记忆自动回放到医务室雨夜，江屿锁骨渗出的汗珠坠在她唇边。忽然有温热的触感覆上眼睑，他的拇指抹去她不知何时滑落的泪："不是这段。"
全息影像突然坍缩成十六岁生日那天的场景。ktv包厢里喝醉的她蜷在角落，手机屏幕亮着二十三条未接来电。当第十四个"江屿"的备注跳成通话中，全息投影里的自己突然对着虚空呢喃："要是能变成屿哥白大褂上的纽扣..."
现实中的林小满猛然睁眼，发现江屿的耳尖在激光里红得透明。他快速切换投影，声音却泄露了裂纹："这是量子记忆场的具象化。"
"所以那天你听到了？"她揪住他翻飞的衣角，"听到我说...说想住在你口袋..."
江屿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按在操作台。电子元件硌得生疼，但他的拇指正温柔摩挲她突跳的脉搏："你当时说..."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廓，"说要做我永远不用充电的南孚电池。"
示波器上的正弦波突然剧烈震荡。林小满看着那些波峰波谷，忽然想起高三每个熬夜刷题的深夜。手机总会准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题目解析，最后永远跟着句"冰箱第二层有布丁"。
"那些短信..."她仰头时撞进他眼底的星云，"是不是..."
话音被突然降临的黑暗掐断。备用电源启动的幽蓝中，江屿的瞳孔像吸光的黑洞。他抵着她鼻尖轻笑："你猜了两年都没发现，每次收到短信时..."指尖顺着她脊椎下滑，"我就在你家院墙外听你开关冰箱的声音。"
应急灯在他们头顶旋转，林小满数着他睫毛投下的栅栏阴影。当第37道阴影掠过唇峰时，江屿突然举起激光笔。红点游走过她起伏的胸口："心脏每跳125次，瞳孔会经历一次量子隧穿效应。"
"说人话。"她踹他小腿。
"意思是..."他突然打横抱起她放在实验台，烧瓶里的干冰雾气漫过脚踝，"我比预期早三年零二十天失控了。"
恒温箱的微光照亮他解到第三颗的衬衫纽扣，林小满突然认出那正是她去年弄丢的樱花胸针改的。记忆闪回到跨年夜，江屿借口找文献匆匆离席，原来是在安全通道捡回她醉话里嫌弃的"幼稚饰品"。
"江助教。"她故意用冰凉的脚背蹭他小腿，"你的扣子在硌我。"
他猛然僵住的模样像被观测的量子态。林小满趁机勾下他脖颈，在示波器尖啸声中咬住那颗金属樱花："这个实验结论是不是..."唇瓣擦过他滚动的喉结，"观测者的爱意会改变量子的..."
警报声轰然炸响。江屿抱着她滚进防辐射铅板后时，掌心还护着她后脑。混乱中她听到他胸膛传来闷笑："是波函数坍缩成亲吻的概率..."
玻璃炸裂的脆响里，他的唇终于降落。薄荷糖的味道混着铁锈味，舌尖尝到十七岁那年初雪的味道——那天她蹲在物理教研组窗外，偷看到他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林小满"被揉成纸团。
当灭火系统喷出的水雾淋透白大褂，林小满在氤氲水汽中摸到他后腰的纹身。江屿喘息着咬她锁骨："知道薛定谔的猫为什么哭吗？"
她摇头时发丝粘在他潮湿的锁骨。
"因为观测者明明爱得要死..."他舔去她眼睫上的水珠，"却假装盒子里是虚无。"
走廊传来脚步声的刹那，江屿用身体将她完全笼在阴影里。林小满数着他心跳计算时间膨胀效应，直到他忽然埋首在她颈窝："现在你该担心的是..."
他举起她被淋湿的手机，特别关注提示正在播放三年前旧录音。少女醉醺醺的呓语穿透水幕："...要当江屿的纽扣、电池，还有...还有..."
还有被掐断的后半句，此刻被江屿含进灼热的呼吸里："还有我的宇宙常数。"
6.粉笔头精准击中林小满额头时，她正盯着窗外那丛野蔷薇走神。江屿倚在走廊窗台改作业，阳光给他睫毛镀上金边，指间转动的红笔正是她昨天在便利店弄丢的那支。
"林同学。"秃顶的高数老师敲着黑板，"说说这个极限的解法。"
她慌乱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玻璃窗外的江屿突然举起作业本，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吐舌头的海绵宝宝——正是她高一在他课本上的涂鸦。
"当x趋近于a时..."她瞥见江屿用口型比划"洛必达"，指尖却在玻璃上画了个爱心。粉笔灰簌簌落在习题册上，她突然发现每道题号旁都有铅笔写的注释：第7题对应烤红薯摊位，第13题是音乐教室第三阶琴键。
下课铃解救了她火烧的脸颊。江屿在走廊拐角截住人，从帆布包掏出裹着锡纸的烤红薯："第七题的奖励。"
"你这是贿赂。"林小满嘴上嫌弃，却被他剥红薯的动作勾得咽口水。江屿撕下焦糖色的部分递过来，自己啃着烤糊的边角："下周随堂测重点在泰勒公式..."他突然俯身舔去她嘴角的糖渍，"这里会考。"
秋千架下的麻雀惊飞一片。林小满踢着石子往食堂走，后领突然被人揪住。江屿变魔术般从袖口抖出她的校园卡："第13题的奖励。"卡套上多出个毛绒挂件，正是她抓了二十七次都没中的猫咪盲盒。
食堂人潮涌动，江屿却总能找到靠窗的二人座。糖醋里脊刚上桌，他的筷子已经夹走所有姜块。这个习惯始于七岁那年，她误食姜末呛出眼泪，从此他练就了在米饭里挑姜丝的绝技。
"江学长！"穿JK制服的女生挤过来，"能加个微信请教傅里叶变换吗？"
林小满戳着碗底的米粒，突然发现江屿的汤碗边缘有个歪扭的刻痕——是她中考那年用叉子划的"大坏蛋"。此刻他正把汤碗推向女生："题目相关发这个邮箱。"汤底隐约可见被磨平的刻痕旁，新添了行更深的"My universe"。
夕阳把银杏大道染成蜂蜜色时，林小满在图书馆发现了江屿的笔记本。夹在《流体力学》里的牛皮本，每一页都记着看似无关的数据：3月21日图书馆靠窗座位光照度，9月12日二食堂糖醋汁PH值，直到她翻到用函数图像绘制的折线图——波峰永远出现在自己生理期前后。
"这是..."她摸到封皮内侧的凸起，撕开夹层竟是张泛黄的保证书。十岁的江屿用钢笔写着："承诺每天帮小满挑姜，永远做第一个发现她哭的人，否则罚吃一吨香菜。"底下按着鲜红的指印，边缘还粘着当年她硬贴上去的贴纸。
晚风穿过书架发出簌簌轻响，林小满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雪松香。江屿抽走笔记本，却将保证书塞进她掌心："违约金涨到十吨了。"他的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角，"所以这辈子不敢违约。"
闭馆音乐流淌的瞬间，他变出个热气腾腾的烤梨。锡纸里裹着去核的果肉，插着根她童年最爱的星空棒棒糖。玻璃窗映出两人依偎的影子，江屿的袖口蹭过她手背，露出腕表背面新刻的四个字——逾期不候。
7.初雪落进关东煮汤锅的瞬间，林小满正蹲在实验楼后墙跟喂橘猫。江屿的白大褂兜着一团热气，变魔术般掏出烤得焦香的鲷鱼烧，猫形模具压出的笑脸还冒着红豆香气。
"张嘴。"他撕下鱼尾递过来，自己叼着鱼头部分。林小满突然发现这个分食习惯，与十年前在少年宫分享糖画的姿势如出一辙。那时他总是把最精致的龙须留给她，自己啃着不成形的糖块。
二食堂三号窗口飘来糖醋里脊的焦香，江屿却拽着她往反方向走。小推车前挂着"今日限定"的木牌，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冲他们眨眼睛："江同学预订的酸甜口。"
糖醋小排裹着琥珀色酱汁，底下垫着用胡萝卜雕的星星。林小满咬开酥脆的外壳，发现每块排骨都细心抽了骨头。江屿的筷子尖在餐盘边缘轻点："PH值5.2，醋酸浓度7%，"他忽然压低声音，"还有你生理期需要的..."
不锈钢勺掉进汤碗的脆响截住后半句。林小满涨红脸去捡，发现他碗底用番茄酱画着函数图像——正是她昨天死活解不开的麦克斯韦方程。
"物理系助教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她戳着碗里的米老鼠造型饭团，突然发现黑芝麻点的眼睛是反质子符号。
江屿慢条斯理地擦掉她鼻尖的酱汁："上周三你盯着糖醋窗口咽了五次口水。"他推来温热的桂圆红枣茶，"但那天醋酸浓度超标8%。"
暮色漫过餐盘时，林小满在紫菜汤里捞出个锡纸包。展开是张泛黄的化学试卷，背面用食用色素写着分子式——C21H22O2（巧克力主要成分）。江屿的耳尖在夕阳下红得透明："高一替你补考时藏的。"
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暴雨天。她因痛经蜷在医务室，有人翻窗送来巧克力熔岩蛋糕。此刻试卷边角还沾着可可渍，像跨越时空的邮戳。
夜市街华灯初上时，江屿停在糖画摊前。老伯笑呵呵递来龙形糖画："小伙子每周都来练手呢。"林小满这才发现糖浆勾勒的龙须里藏着极小字母——她姓名的首写缠绕着江屿的英文缩写。
雪花落进麦芽糖拉出的银丝，江屿突然俯身咬住她手中的糖画另一端。呼吸在冷空气中交缠成白雾，他睫毛上的冰晶折射着霓虹："现在学会了吗？"
林小满怔怔看着糖丝在齿间断开，甜味顺着喉管烧进心脏。原来这些年每个冬夜收到的匿名糖画，都是有人反复熬坏十二锅糖浆的杰作。
关东煮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江屿突然往她掌心塞了枚温热的鸡蛋仔。掰开酥脆的外壳，奶油馅里嵌着张糯米纸，荧光笔写着："栗子蒙布朗在实验楼307。"
感应灯逐次亮起，林小满在恒温箱里找到缀着金箔的甜品。叉子戳开栗子泥的瞬间，银色托盘突然升起全息投影。十七岁的江屿在画面里笨拙地挤奶油，实验室记录仪显示时间为她高考前夜。
"如果考砸了..."全息影像的少年突然直视镜头，"就来当我的独家实验品。"现实中的江屿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着她发旋："现在追加条款..."
他握着她的手切开蛋糕夹心，星空糖珠滚出枚素圈戒指，内壁刻着普朗克常数的前六位——正是他当年教她记住的第一个物理常数。
8.实验楼飘出焦糖味的浓烟时，林小满正对着智能烤箱手忙脚乱。江屿留在便签纸上的配方被糖浆黏得模糊，她错把碳酸氢钠当成糖霜，倒进面糊时还默念着昨晚他教的焓变公式。
"叮——"
烤箱弹出炭黑色的不明物体，林小满硬着头皮掰开饼干，发现夹心层诡异地泛着荧光绿。江屿推门而入的瞬间，她下意识把失败品藏到身后，却被他精准扣住手腕："能量守恒定律。"
实验室的晨光穿过通风橱，江屿的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他面不改色地吃完第六块焦炭饼干，修长手指抹去她鼻尖的面粉："比去年进步37%。"
"真的？"林小满眼睛刚亮起来，就见江屿颈侧泛起成片红疹。她慌忙去翻急救箱，撞倒的试剂瓶流泻出靛蓝色液体，在地面汇成他们姓氏的缩写。
救护车鸣笛穿透梧桐大道时，林小满攥着江屿的衬衫纽扣发抖。那枚樱花造型的金属扣硌得掌心发疼，她突然想起去年过敏季，这人明明连柳絮都要戴口罩，却连续三个月替她代领晨跑打卡。
"患者对花生严重过敏。"护士举着化验单皱眉，"家属不知道吗？"
林小满如遭雷击。记忆闪回昨夜，她偷懒用了综合坚果粉代替杏仁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江屿泛红的指尖勾住她衣角："你送的..."他因肿胀变声的嗓音像坏掉的大提琴，"就算是氰化物..."
话音被呼吸面罩的雾气模糊。林小满翻找他随身物品登记时，在钱包夹层发现张泛黄的食品检测报告——日期是她十二岁生日，附着她当年手绘的彩虹蛋糕设计图，每层颜色旁都标注着过敏原警告。
黄昏的输液室流淌着葡萄糖的甜腻，林小满用棉签蘸水润湿他干裂的唇。江屿在药物作用下睡得不安稳，白大褂口袋漏出半截素描本，最新页画着穿围裙的她，脚边围着七只形态各异的烤焦饼干精灵。
夜班护士查房时，林小满在安全通道发现整箱抗过敏药。电子处方单显示开药时间从三年前开始周期性购买，备注栏写着："MM烘焙实验储备物资"。
月光漫过医院走廊，她颤抖着点开江屿的云盘。名为《味觉安全区》的文件夹里，详细记录着她七年来所有失败料理的成分分析，最新文档更新时间是今晨六点——在她蹑手蹑脚摸进实验室之前。
9.监护仪的红光在江屿睫毛上跳动，像圣诞夜偷溜进病房的萤火虫。林小满捏着皱巴巴的处方单，突然听见输液管里传来轻微的叩击声——是江屿用指甲敲出的摩斯密码。
「别哭。」
她慌忙抹脸，却蹭了满手背的生理盐水。江屿的指尖从被单下探出来，在床沿画着函数图像，输液针头随动作微微震颤：「笑弧函数最高点在颧骨上2cm处。」
「这时候还做数学题？」林小满把抗过敏药瓶摆成爱心阵，发现铝塑板背面有荧光笔痕迹。对着窗外的探照灯举起，竟显现出等高线地图——终点标注着物理系顶楼天文台。
午夜查房的脚步声远去后，江屿忽然拔了针头坐起。他苍白的脚踝擦过她的小腿，病号服领口露出锁骨监测仪的贴片：「带你看第117号观测成果。」
天台寒风卷着雪籽，林小满被裹进带着消毒水味的羽绒服里。江屿调试望远镜的手指泛着青紫，镜头却精准对准她家阳台。显示屏突然亮起昨晚的监控画面：她系着草莓围裙在厨房手舞足蹈，打蛋器甩出的面糊在窗玻璃画出爱心。
「这是...」她转头时鼻尖蹭过他冻红的耳廓。
「远程监护系统。」江屿将恒温杯塞进她掌心，可可粉的甜香混着他沙哑的嗓音，「当厨房烟雾报警器第三次响起...」他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数据流，「我有七分三十秒时间拨打119。」
林小满呛得咳嗽，突然发现杯底沉着没融化的巧克力币，刻着极小的「Sorry」。这是她初中砸坏他天文望远镜后，用来道歉的独家方式。
「这些药...」她晃了晃随身带的药盒，「其实你早知道我会闯祸？」
江屿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画出个歪扭的雪人：「高三你送我的彩虹糖，每颗都用pH试纸测过。」他忽然解开病号服第三颗纽扣，心口处贴着张泛黄的试纸，「最后那颗pH值2.3的柠檬糖...」
记忆呼啸着撞破迷雾。高考前夕她赌气送的整蛊糖果，竟被他当作护身符珍藏。此刻试纸边缘的齿痕还清晰可见，像枚褪色的勋章。
晨光漫进病房时，林小满在医用棉签上发现端倪。某些棉签的塑料杆刻着凹槽，拼起来是串二进制代码——转换后是化学实验室的储物柜密码。
柜门弹开的瞬间，发酵面团的味道扑面而来。三层置物架摆满形态各异的失败品：2018年情人节的心形岩饼，2019年圣诞烧焦的姜饼屋，甚至包括上周炸毁智能烤箱的「反物质曲奇」。每个密封罐都贴着电子标签，记录着精确到微克的成分分析。
最底层的恒温箱突然发出提示音，林小满摸到盒尚带余温的熔岩蛋糕。丝带下压着张质谱图，在紫外灯下显现出隐藏字迹：「所有错误反应都通向正确答案。」
解剖课铃响时，江屿正戴着防毒面具改造微波炉。他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紫色液体，手中的激光焊枪将电路板雕成爱心形状：「输入你名字首字母...」火花溅到护目镜上，「能自动平衡99种毒性物质。」
「江同学！」教授举着培养皿的手在颤抖，「你把PCR仪改装成什么了？」
「便携式甜品质检机。」江屿面不改色地往离心机里塞马卡龙，「三秒检测过敏原，附带情感浓度分析报告。」
林小满在哄笑声中摸到实验台下的纸条。江屿的字迹龙飞凤舞：「今晚七点，把失败品带来。」后面跟着串化学方程式，解出来是「我爱你」的分子式。
月光浸透废弃实验室时，江屿握着她的手按下改造微波炉的启动键。焦黑的曲奇在蓝光中重组结晶，渐渐浮现出水晶般的内部结构——每颗气孔都藏着全息投影，播放着他偷录的七百二十个心动瞬间。
「这才是能量守恒。」他蘸取重组糖霜在她虎口画弦函数，「你浪费的每个卡路里...」唇瓣擦过糖霜未干的纹路，「都转化成了我的多巴胺。」
10.晨露在青霉素药瓶上凝成彩虹，林小满发现铝盖内侧有凹凸纹路。二十七个药瓶盖拼成的矩阵，在晨光中投出江屿的侧脸剪影。每个波纹都是他深夜输液时，用针头刻下的星轨图。
「这是仙女座星云。」江屿突然出现在校医室门口，指尖点在某个瓶盖的刻痕上，「你出生的那晚...」他抽走她指间的药瓶，「它刚好运行到北纬32度的天际。」
林小满在消毒柜镜面倒影里，看见自己睫毛上坠着光斑。江屿的白大褂掠过她手背，从冷藏柜取出贴着「特制」标签的注射液：「试试新研发的抗过敏药剂？」
针头推进静脉的瞬间，她尝到黑巧的苦涩与樱桃的酸甜。江屿的指腹按压着棉签，体温透过医用手套传递：「血清蛋白结合了费洛蒙受体...」他突然倾身嗅她发丝，「现在你闻起来像刚出炉的提拉米苏。」
实验室的小白鼠发出亢奋的吱吱声，林小满在眩晕中抓住他衣领。江屿的瞳孔里跳动着质谱仪的数据流，呼吸扫过她发热的耳垂：「临床试验显示...」他喉结滚动的频率与心电图同步，「97%的受试者会出现接吻冲动。」
破碎的烧瓶在地面折射出七彩光晕。当林小满的牙齿磕破江屿下唇时，警报器骤然响起的不再是火警，而是他预设的《婚礼进行曲》。通风橱里缓慢旋转的磁力搅拌器，正将两人的血液样本融合成玫瑰色的漩涡。
「恭喜。」江屿舔去唇上血珠，举起培养皿中的结晶体，「第520次实验终于得到稳定产物。」他嵌在她指间的戒指开始发热，内侧刻着的普朗克常数幻化成心跳频率。
林小满在生物安全柜的倒影里，看见他后背浮现出荧光纹身——用她昨晚调配失败的夜光颜料写着：「此人终生保修，仅限林小满售后。」
后记
所有未尽的量子纠缠，都将在平行宇宙的番外篇里继续震荡。感谢您陪伴江屿和林小满走过这段星际旅程，愿每个观测爱的灵魂，都能在属于自己的维度找到坍缩的奇点。
更新时间：2025-04-16 01:55:06